虞美人(68)
邵逸风能觉察出虞竹笑话里的意思是在责怪他的不负责任,而他理直气壮的语气让他不自觉开口呛声,“我的狗我能不知道吗?”
邵逸风的话让虞竹笑瞬间就闭上了嘴,他确实没什么理由去责怪,美人是邵逸风养大的,对方才是美人真正的主人,这么些年他差点都忘记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邵逸风说完就后悔了,看着对方因为自己的那一句话而变得失落的时候,心间里涌出了一丝不忍的酸麻。
虞竹笑看着人说话的时候,勾人的眼尾扬起细微的弧度,但看并不惹眼,结合整个面部表情,是很赏心悦目的漂亮,但那细微的弧度在听到邵逸风的话时微微往下,垂下眼时带着些凄楚。
虞竹笑的胸膛有些酸涩,几不可闻地吐了口气后才说,“那你以后别忘了。”
邵逸风想开口说什么,但是张了口又不知道说什么,收回嘴见虞竹笑转身往厨房走,自己也跟着过去了。
他看着虞竹笑进了厨房,把袋子里大大小小的食材都规整地摆放进冰箱,每一个分类都整整齐齐,整理完又收拾了厨具,邵逸风站在门口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他陆陆续续能找出好多事情来做,最后他终于把厨房收拾得一尘不染。
突然他站在灶前,好一会儿都没有下一个动作,在邵逸风忍不住想问的时候他先开口了,“你还没吃晚饭吧?”
“没。”他下意识地回答,说完才意识到刚才他的话里有些不自然的停顿。
虞竹笑转身去冰箱拿了些食材,看样子是准备做饭。
摘叶,冲洗,切菜,虞竹笑沉默地做着手上的动作,从邵逸风的角度看不见虞竹笑的神情。
他低着头,锋利的刀切过蔬菜的时候他甚至都是麻木的,他并不喜欢打扫,也并不喜欢做饭,他只是在给自己找事做。
只有逼自己的手不停下来,脑子里就不会去想一些难过的事情,可是悲伤的情绪几乎是见缝插针的,虞竹笑还是觉得眼前有些朦胧。
没有父母家人,没有工作未来,他的人生被毁得一干二净,艰难地活着,很多时候,那只叫美人的罗威纳犬是能陪伴在他身边唯一温暖炙热的生命,邵逸风突然让他意识到,他曾小心倚靠着的炙热生命根本就不属于他。
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就能浇灭虞竹笑岌岌可危的倚靠,就好像支撑生命的东西好像一下子被掏空了,刻骨的消沉与疲惫都在倾颓的一瞬间吞没了他。
一个人痛苦艰难,备受折磨的在黑暗中踽踽独行,那种绝望几乎是灭顶的。
“别做了。”邵逸风好像意识到虞竹笑的情绪有些不对,想让他停下来,但对方根本不理会自己,最后只能拽住他的胳膊说,“我在你回来之前已经点了外卖了,别做了!”
虞竹笑切菜的手停顿了,隔着单薄的针织衫,手臂上的温度比自己的体温高,温暖而有力量,一把将他从废墟里拽了出来。
邵逸风感觉到自己手下的身体有些细微的颤动,他心生疑惑,刚想问他怎么了门铃却在这个时候响了。
大概是送餐的人到了,邵逸风想松开虞竹笑的手去开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松开虞竹笑的手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拉住了。
邵逸风有些诧异地回头,低头看着那只紧紧拽住他的手问,“怎么了?”
“你能不能……”虞竹笑先是低着头,散落的碎发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唇色浅淡的嘴巴带着些微颤抖,像是竭力在克制什么,又像是有千万的话想要说,最终还是几不可闻地道了一声,“别赶我走。”
他只是很想去拽住那只炙热有力的手,让它别松开自己,这种冲动几乎转化为了一种濒死的渴求。
别赶我走,别让我一个人。
“你说什么?”他后面的话太轻了,门铃又紧接着响了几声,导致他只是看见虞竹笑嘴巴动了,却没听清楚一个字。
门铃的声音并不尖锐,甚至是非常柔和,只起到一种提醒的作用,却在虞竹笑的骨膜上产生警钟般的震颤,他遽然松开了自己的手,整个人像是被门铃吓到了似的后退了一步。
邵逸风沉默地看着他,好几秒都没有说话,就在虞竹笑以为他要去开门的时候,邵逸风却突然朝他走了过来。
他无助地抬头,不知道邵逸风想做什么,身体下意识地要往后退,却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停住。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这次我一定能听见。”
两人隔着极近的距离,邵逸风俯视着他,能看清楚他每一丝细微的情绪,眼中的惊讶与唇角的颤抖都无所遁形。
刚才的虞竹笑看起来太脆弱了,像一件早已布满龟裂纹路的瓷瓶,也许他一转身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