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一的那一丁点好脾气,不知道怎么,撞邪似的,全部都砸在房光霁这儿了。
车子在一栋大厦前平稳停下,张宁跳下车,说:“行了,就把我送到这儿吧。”
房光霁说:“为什么来公司?”
“顺便去上个形体课呗,过两天我也该开工了。”张宁冲他摆摆手,随即蹦蹦跳跳地朝公司大楼走去。
灯火通明的娱乐大厦,是张宁所在的大公司,在国内也是首屈一指的业界龙头,这么晚的时间,还有很多人没下班,摩天大楼里处处亮着灯,那里面也有很多还未出道的歌手,演员,训练生,在加班加点地上专业课。
每个人都活得很不容易。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甚至过饱和的努力。
这点一直过苦日子的房光霁和花才都明白,但其实,这么晚了还去上形体课的张宁,也很明白。
房光霁的车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走了。
他来找花才。
虽然路上被张宁耽误了一段时间,但房光霁心想没关系,他还有大把大把时间和花才在一起。
花才的地址他早就摸清楚了。对普通小区来说,外来人员想混进去也并不是什么难事——门禁如同虚设,大门口的保安正在玩斗地主,房光霁跟着一个外卖小哥,一起进了被铁栏杆围起来的小区大门。
夜晚的风吹得房光霁很舒服。
他心里那点,刚刚偶然间升起的,对张宁的淡淡歉意,一下子被这风吹散了。
他长舒口气,然后志得意满地向花才家发起进攻。
如果现在是在游戏里,房光霁就是那个拼命按“发起进攻”按钮的二笔。
电梯在二十一楼停下。房光霁刚刚在下面就确认了花才在家——灯是亮着的。走到门口,房光霁嘴角抽搐,看着花才不久前才贴的那张恐吓兼警告的“友情提示”
“再来犯贱就报警”
花才是这么写的。
房光霁嘴角继续抽出。
他留了个心眼,观察四周,果不其然发现了至少两个摄像头。
怎么说呢。武装到牙齿。
很符合花才的性格。
……
房光霁深吸口气,然后敲了敲门。
门里没人应答。
鉴于他电话微信统统被花某人拉黑,房光霁也没办法用文明手段提前告知自己要来,于是,此刻他只能微微提高了嗓门,边敲门边喊道:“开门,花才!”
过了一会儿。
房光霁支棱着耳朵,努力辨别着门板后的动静。
他感觉自己听到了桌子腿拖地板的声音。
于是,心里得了希望的男人,敲门敲得更起劲了。
哒哒哒。他又扣了好几下门。
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内开的大门忽然被拉开,还没来得及躲闪——也想不到会被这样“迎接”——一盆水扑头盖脸地冲他浇过来。
房光霁:……
花才:“你他x还敢来?信不信我现在就用你那破相机打断你的……腿……房光霁??????”
”房光霁莫名其妙被他淋了一头冷水,在这种还需要穿夹克的天气里,这着实有些令人难受,但他还是扬起笑脸,笑得颤巍巍地,对花才说:“……嗨~”
“……”花才砰地当着他的面摔上门板。
被拒之门外的房光霁咽了口唾沫,有些费力地把湿透的棒球帽从头上摘下来,而后靠着墙坐着。
他就是在卖惨。
他希望花才能看他一眼。
看在他这么卑微的份儿上。
……
可是花才没有。
房光霁在门外等了半小时。
花才连一条毛巾都没递出来。
就好像泼水的人不是他。被泼水的不是房光霁。
就好像房光霁被浇了一头一脸的冷水,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阿——嚏——”房光霁颤巍巍地打了个喷嚏。
再这么下去,号称在片场搞铁人三项,什么滚泥巴爬山沟下海裸泳都玩过的房光霁,可能要被一桶冷水制服了。
但房光霁还没走。
他还在堵花才会不会心软。
会不会……开门,让他进去。
第30章
等房光霁觉得自己饶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住了,准备去弄身干衣服换上,门鬼使神差,碰地一声,凶猛地被拉开。
房光霁:……
花才说:“滚进来,快点。”
房光霁说:“你别是坐在门口听我动静吧?我没打算走,我就是准备去下面便利店买件换洗衣服。”
“我数三下,三二一。”花才说。
眼看着门又要关上。
房光霁赶紧横插一脚抵住门,说“等等等等,你这三二一半秒钟就念完了,是人干的事吗?我来了我来了”——说罢硬挤进去
花才叹口气,觉得自己心软得很没道理。
本来,再晾房光霁半小时,不说人的身体冷不冷,起码房光霁的心大概可以凉个彻底。
心凉了,那不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么。
不得不说花才这个魔鬼思维建立在他压根就是缺爱环境中长大的基础上,想法歪得理所应当,自己还毫无察觉。
他靠着童年的耳濡目染,简简单单就学会的处理人际关系的两大法宝,一就是装死,二就是冷暴力。
然而他坚持了半个小时,感觉要像他爸一样对歇斯底里痛苦发作的母亲无动于衷,安安心心地装他的死,又或者像他妈那样间歇性爆发,大部分时间对丈夫和儿子持续输出冷暴力,好像还颇有难度。
大部分时间,花才是接受这些负反馈的主体,不是发送这些能量的辐射源,这也造成他业务不熟练,没办法继续坚如磐石蛇蝎心肠冷酷无情下去。
花才拉开了门。
门外的房光霁刚好站起来,像是要走。
花才面无表情地说三二一。
房光霁硬挤进来。
若把这一分钟里发生的事转换为一个无聊的电影片段,那么可以用蒙太奇的手法,把每个场面都定格地拍下来,再一个片段一个片段地呈现给观众。
效果大概会很滑稽。
房光霁硬挤进花才的房子,咋舌道:“才哥,你屋子都不收拾一下的。”
花才的房间可以是龙卷风过境,等着排队进洗衣机的衣服从沙发一路挂到房光霁目光所及的任何一张椅子上。
餐桌上堆着外卖餐盒,也没有收拾的意思,就那么摊在那里。
没发霉都是谢天谢地。
地板还算干净,那是因为花才买了扫地机器人,若非如此,地板也是没人打扫的。
房光霁记得过去花才家里虽然不算整洁有秩,但总算还像个穷人家庭,应该有的寒酸和拮据的整理,总归还是有,比如电视上多此一举地盖一块丑陋的毛巾布当防尘罩子,又或者厨房里用得动辄缺了个口子的碗具,总还整整齐齐地摞在一处——那起码说明这还是有个人住的家里面,还有个家的样子。
而花才的家里,到处摊着来不及洗的衣服不说,阳台的一大半地方,还被一些大大小小的快递纸箱占满。
房光霁说:“你买什么玩意,买半面墙,在这堆着。”
花才说:“电机,电调,电池,WIFI模块,我工作要用的啊。”
口气坦然得就像,这一大摊子乱七八糟,是理所应当的。
房光霁服了。
感情这人也没把这当家,估计就是当个安放空洞身体的壳子,房光霁简直能想象得到,每当夜幕降临,而劳动法规定花才必须要离开劳动岗位的时候,花才的灵魂将执着地留在公司,而肉体则在神秘力量的驱动下,行尸走肉一般地爬回来,形式主义地睡上一觉。
“……你去洗澡好吧,管那么多。”花才不耐烦地把房光霁一推,房光霁走到浴室里,说:“我没衣服换啊才哥。”
花才说:“半小时后你再出来。”
说罢把房光霁的衣服全部搜刮走。
房光霁被他不容分说推到浴室去洗澡了,花才拿着房光霁的衣服出门。小区旁边有个自动洗衣店,快洗加烘干,算算时间正好半小时。
他刚走出门,想了想,又把沙发上那些摊着的衣服一起塞到袋子里去。
抠比就是抠比,这时候了想的还是,反正洗一桶的钱是二十块,洗两件也是洗,洗一缸也是洗,冲冲冲。
房光霁进了浴室,抑制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花才的私人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