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温水(26)
邹昫说不出黄志远哪里怪,但是黄志远确实又没什么不好的,因为姨妈脸上带着邹昫十多年来没见过的幸福笑容。
徐老爷子默不作声地替邹昫安排好了新画室、新学校、新班级。他对邹昫的学习进度比邹昫本人还熟悉。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吕月萍不摆摊,找到一家便利店做收银员,还发现自己可以买十字绣做成成品再卖钱。
邹昫怕他妈成天不是久站就是久坐,跟着他妈一起,绣了一个星期,给吕月萍做了个软乎的靠枕。
吕月萍生理期总会痛,痛得难受,邹昫就给她熬红糖水,劝她去医院看看。
吕月萍也不摸小孩的头了,只笑着把勺子里的热水吹凉:“知道了,画画去吧。怎么比你妈还啰嗦。”
邹昫也没想到徐老爷子让人把他分到最好的理科班去了。班级门口贴了学生名单,很直接,是按照学生们上学期期末分科考试的成绩分的班,名次都还明晃晃写在上面。
第一名黄汶。汶,好奇怪的字。邹昫盯着看,觉得好玩。心说他们这辈儿小孩的名字怎么总用冷门汉字。
邹昫来得很早,班里只有三个人,按座位表坐的,隔得挺远。
邹昫沿着座位一个个看,终于在一个贴着“黄汶”的桌子旁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要是徐老爷子真敢说他没动过手脚,邹昫觉得自己得陪他搞一整瓶酒。
这可太戏剧了。邹昫歪着头把“黄汶”两个字看了好几遍。
刚要坐下,一个女生就在他们后一个座位坐下了,一边坐一边大大咧咧对他说:“你是黄汶?”
邹昫笑着摇了摇头。
那女孩放下书包打量他:“挺像的。”
邹昫一愣,指了指自己:“我吗?”
女孩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都没见过你。长得和黄汶还挺像的。”
邹昫笑道:“邹昫。”然后随手把自己的名字撕下来给他看。
这段时间下来,邹昫不那么结巴了,就是说话挺慢,不紧张就能说得流畅些。
这女孩嘻嘻哈哈的,看上去很好相处。邹昫恍惚间以为这人是马梦阳。
邹昫刚捏着纸条转身回去,就看见一个特别白的男孩子背着书包在讲台上看什么东西。
这个男孩很抢眼,是真的乌发红唇,更显皮肤白,离得远也看得出那张脸长得精巧至极。他看完讲台上贴着的东西,一撩眼皮,直接往邹昫这儿走。
邹昫一直看着他,有些惊讶。
这么好看的男生,真的是自己的同龄人吗?那女同学怎么回事?居然说自己和他长得像?
黄汶站着,见这个新同学一直盯着自己,有些无语,冲他挑了挑眉:“邹昫?”
邹昫愣住:“你、你怎么知道?”
黄汶拉开椅子坐下,冲讲台一扬下巴:“上面贴了座位表。”
邹昫笑了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痴汉:“哦。”
黄汶没理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桌。
黄汶也不知道是不是成绩太好,所以不上晚自习。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了他就收拾了书包准备走人。奇怪的是,他看见他这个同桌也收拾收拾走了。
“你也不上晚自习吗?”黄汶主动问道。
邹昫停下收拾的动作,抬头看他:“也?”
黄汶抖了抖肩膀,书包也跟着晃了晃。
邹昫把拉链拉好:“不上,要画画。”
黄汶看着他:“你也画画?”
“也?”邹昫发誓自己真的不是复读机。
黄汶笑了笑便要走,邹昫叫道:“那你等我一起。”
黄汶居然真的停下来等他。
黄汶话很少,少到邹昫在他面前都显得话多。
走到校门口,邹昫看见校门口那栋写了大大的“国际部”三个字的建筑门前站了一个个子特别高的棕发男生,正无所顾忌地拿着手机打字。黄汶走到他旁边淡淡丢下一句:“走吧。”
那个男生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黄汶,以及邹昫,微微一笑,温柔得像是一缕微风:“好。”
邹昫看傻了,是真的看傻了。这所学校里怎么这么多长得好看到令人失语的人?
而且这个高个子帅哥是外国人,棕头发绿眼睛,皮肤白皙五官深邃,像极了邹昫曾经画过的雕像们,有一种不受性别限制的美感。
第30章
新画室在木林路,邹昫没去过。
他问黄汶:“木林路,怎么去?”
黄汶和那个外国帅哥都扭头看他,那个外国帅哥笑着问:“你也去木林路?”
邹昫冷静了一下才强迫自己别说出“也”这个问句,不然黄汶可能会觉得他指定有点毛病。
不过这个外国帅哥的中文挺流利的。
黄汶显然见怪不怪,只说:“那就一起走吧。”
邹昫问他:“你是去,画画?”
黄汶不说话。那个外国帅哥就说:“那里什么都有,我们去练舞。”
“跳舞?”邹昫看看黄汶,看看外国帅哥,“你俩一起?”
“嗯。”黄汶冷冷淡淡地把话接过去,“阳翊,这是我新同桌,邹昫。”
阳翊笑道:“你好,我叫阳翊。”
邹昫看着他:“你是,哪里人啊?”
阳翊对这种问题习以为常,答道:“意大利人。”
“哇。”邹昫笑了笑,没多问什么,和他俩一起走着。
到了木林路,邹昫心想他俩是去跳舞,自己是去画画,应该不和他们顺路,想问一下就自己走,结果阳翊对他说:“画室在二楼舞室的尽头。我有个朋友也在那里画画。”
邹昫点点头:“好。”
这个画室的人好像都是高中生年纪,邹昫看了一眼,几乎都挺有个性的。
画室里没有邹昫的熟面孔。一个扎着低马尾的眼镜男问他:“哪位?”
“邹昫。”
眼镜男点点头:“这边来。”
画室里的人都很安静,大概是因为没有新生,也没有小孩子,那些看上去像老师的人也自己画自己的。
那个眼镜男像是看出了邹昫的猜想,轻声对他说:“这里没有专门教画画的老师,平时老师们看心情来。”
邹昫转头看向他,有些意外,歪了歪头。
他把邹昫带到临街两个画架旁:“你自己弄吧。”
邹昫看了看,外面没有高楼,对面那栋矮小居民楼外面是橘红色的墙。
这条街看上去很热闹,也有很多当下流行的文艺小清新风格的店铺。邹昫忍不住笑,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这种强烈的、鲜艳的、具有冲击力的画面了。
橘红色。像极了一片夕阳。
邹昫突然有些难过,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扶着画板的手慢慢滑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怎么会突然想到这句诗?
邹昫只觉得这种被“美”震撼到想出伤感诗句的时刻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究竟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美好憧憬似的情绪了。
画了两个多小时,邹昫收拾收拾就下楼回家去,到楼下,就看见黄汶和阳翊一起走着,然后阳翊站在路边陪黄汶打车,还替黄汶拉开车门,很绅士地为他挡着,对他笑着说了句什么。
邹昫怀疑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又看着,出租车已经绝尘而去,阳翊只是一直盯着车屁股。
阳翊那个样子还怪……奇怪的。他带着一种很像邹昫看过的一些狂热艺术家的故事里、作者对那位艺术家的“痴”的描写那种神情。
连续好几天,邹昫都无心上课听讲,只觉得黄汶长得属实好看。岂止是好看,他很像那种小众爱好的BJD娃娃,瓷白皮肤大眼睛,乌黑头发红嘴唇,素颜却似盛妆,五官精致又干净。
阳翊也好看,像一座圣洁干净的雕像,散发着超越人气的美,却不是黄汶这种艳得令人心碎的脆弱美感。
邹昫直觉黄汶和阳翊之间一定有什么。
果不其然,这天晚上,回家路上他又碰见这俩人走在他前面,他们走在一条只有零星几个昏暗路灯的小巷里,黄汶突然停下,转向阳翊,拉着他的胳膊笑着说了些什么,阳翊也挺意外的,不过很快,他展颜一笑,低下头在黄汶嘴唇上很轻地啄了一下。
邹昫看见了,人也傻了。
黄汶和阳翊……确实看上去很漂亮。
黄汶并不是每晚都要去跳舞的。过了好几天,邹昫又和黄汶一起溜了晚自习。快到校门口,邹昫看见阳翊又在等黄汶,但不止他一个人,他旁边还站着个长发高个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