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创业+番外(296)
“小玳啊!”老人脸上的慈祥一如往昔。
苟玳的泪水没有止住的向外涌。
他已经察觉,他是置身在一场梦境中,因为他最后一次见外公时,老人家的腿脚早已不能站立。
外公从台阶上走下来,脚步很轻,像只猫。
天色忽然变黑,好像天神盖上了帷幕,偏还留下一缕天光,不似明月,却有皎洁。
外公似乎对周遭一切习以为然,扒拉了一下小院的烧烤炉,很快升起了一摊火。
“小玳呀,来,给你做烤茄子。”外公举着一个瓷盘。
苟玳坐到其身旁,接过瓷盘,看着卖相极好的茄子。
外公的厨艺一般,却会去小摊淘菜谱,钻研菜色,只为让苟玳能多吃上几口。
高二那年,外公的味觉已经很淡,经常会在菜里添加过量的盐,苟玳经常吃得龇牙咧嘴。
苟玳尝了一口手中的烤茄子,果然,很咸、很辣,是记忆里的味道。
“是不是不好吃?”外公关切问道。
苟玳流着泪,摇着头,一如当年:“没有,很好吃。”
外公将手探进口袋,颤颤巍巍地搜罗许久,摸出了一颗太妃糖。
“小玳,一定是想吃糖了对吗?”
“嗯。”
“那要乖乖吃完饭,才能吃糖哦。”
苟玳想起了被父母抛弃的下午,他站在老人身边,看着母亲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哭得撕心裂肺,惊天动地,两个老人怎么哄也束手无策。
到最后,他哭干了,哭累了,再也掉不下一滴眼泪,而老人正好搜罗出一袋太妃糖递给他。
从那时起,外公就以为他爱吃太妃糖。每次他在学校惹事,被老师喷得狗血淋头叫家长时,外公听完训斥,便会拉着他回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太妃糖。
“小玳,以后要听老师的话,才能吃糖哦。这颗是先预支给你的。”
那时候,阳光落在外公的脸上,像一朵朵金盏花,而外公的温柔,便是那滋润花朵的雨露。
“咦,小玳,你带朋友来了?”外公忽然转头道。
苟玳顺着外公视线望去,梁君澈不知何时站在小院中。
“过来坐。”外公热情地打招呼。
苟玳奇怪梁君澈为何会入梦,毕竟他不属于自己和外公时间线的存在。
外公笑着递过一颗烤茄子:“来,吃茄子,小玳最爱吃这个了。”
梁君澈双手接过,小心又恭敬。
外公:“你和小玳关系很好吧?”
梁君澈十分乖巧点头。
外公:“那就好啊,他身边总好像朋友很多,却又好像没有,你能来,我就安心了。”
外公开始和梁君澈说起苟玳小时候的趣事。
他并不是一个健谈的老人,平日和邻里街坊下棋散步,都十分寡言,唯有面对苟玳时,才会调动出十分的口才。
“小玳可优秀了,以前就算没去上课,也是年纪第一,中考还是市状元呢!”
“小玳很喜欢去城西那个文化社区,有我们这最大的图书馆,也有老年人活动中心,以前寒暑假他都带我去那!”
“小玳特别喜欢烤茄子,平时都只吃一碗米饭,有烤茄子能多吃一碗呢!”
……
那些记忆里的点点滴滴,是岁月里永不凋零的花,是唇齿里散不去的甜,是在人生里仗剑走天涯,回头时的一床暖被。
外公仿佛不知疲倦般,拉着梁君澈的手絮絮叨叨。
讲到后面,苟玳已经听不清外公在说什么,混沌模糊,像是外公离开前经常煮糊的红枣小米粥。
身前的炉火忽然熄灭。
外公的声音也停止了。
老人家看着烤炉内残留的青烟和星火,幽幽地叹气一声:“好像,时间到了。”
苟玳右眼猛然跳动,似乎感受到什么,一把抓住外公的手。
外公笑着,长了一层薄茧的手从苟玳的耳朵一点点向下抚摸,最后垂放在肩膀。
“小玳啊,外公只希望你能幸福。”
苟玳摇着头,看着眼前开始变淡的人影,痛苦仿佛要撕开他的皮肉,鞭打他的白骨。
“外公,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
外公之于他,就像苦难人生里一颗太妃糖。以前苟玳总想着,等自己成年了,就给外公全世界最好的一切。只是当他有能力时,外公却已离开。他不相信宿命,他想要弥补曾经的缺失。
他不想把自己,留在一条不知归处的道路,独自去看秋风萧瑟,雪虐风饕。
老人摇了摇头:“小玳啊,生老病死是世间常态,是万物规律。”
外公很耐心,像童年时抓着他,给他讲他早已倒背如流的神话故事。
苟玳哽咽地摇着头。
外公:“你说,人死后去哪?见阎王爷?喝孟婆汤?还是去西方所谓的天堂?”
苟玳哽咽地摇头:“不会的,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把你拉回来。”
外公故作盛怒状:“拉回来干嘛?我还要投胎呢!况且你外婆可能已经等我很多年了。你这是要拆散我们两口子的感情啊!”
苟玳:“那我把外婆一起拉回来。”
外公凝视着苟玳许久,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太妃糖,塞进了苟玳的嘴里。
“你不能这样,我和你外婆跨过奈何桥,或许下一世,还能做你的外公外婆。”
苟玳沉默,并不接受外公的美好设想。
“小玳,其实有没有轮回不重要,有没有天堂还是地狱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曾经爷孙一场。我们共同走了一段,我们都很开心。只是外公累了,没办法再陪你了,接下来的人生路,你要继续向前。”
苟玳看着身前越来越透明的人,流着泪,摇着头。
“外公虽然走不动了,但外公会一直看着你啊,或许你春日遇到的阳光,夏日遇到的蝴蝶,雨天时隔窗的一场雨,雪天时落在肩上的一片雪,都是外公在凝望你啊。你在哪里,外公就在哪里啊。”
“这是最后一块糖了,今后的路,一定要好好走,不要辜负外公的期待。哦对,外公唯一的期待,就是希望你能快乐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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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玳!苟玳!学长!”
苟玳从梦中惊醒坐起时,有种恍若隔世般的混沌。
窗外夜色惨淡,只挂着一弯细而淡的月亮。
一块温暖的湿润攀上他的脸颊,就好像外公摸过的手。
梁君澈拿着毛巾,细细地帮他擦拭。“你刚才好像陷入了梦魇,又哭又喊,我怎么叫都没反应。”
苟玳摇头:“我没事。”
梁君澈掀开被子,伸手揪住苟玳的睡衣要往上拉。
“你干嘛?”苟玳打开梁君澈的手。
小梁总委屈得像被三花欺负的小爱:“我是想给你擦下背。”
苟玳这才注意到,自己流了一身的汗,被褥都有些潮湿。单薄的睡衣湿得能卷出水,贴着皮肉,紧密得像被压扁的北京烤鸭卷。
房间内,橘色床头灯像是温暖的鹅毛,拂得人人心骚动。
苟玳脸颊发红:“不好意思啊。”
梁君澈摇头:“其实我刚才也做了个梦。”
苟玳好奇地看着他。
“我梦到了和你去一座老屋,看到了一个老人。”
苟玳错愕,满脸震惊地看着梁君澈。
低头努力回忆的梁君澈没注意到苟玳表情。
“老人好像是你的亲人?跟我说了好多你小时候的事情,学长以前,还挺幼稚,哦不,还挺有童趣的……”
梁君澈说着说着,抬起眼,看到了苟玳难以形容的神情,瞬间噤声。
因为出汗,苟玳的刘海湿漉漉的,原本就微卷若海草,此刻更是缕缕分明,狼狈中又有几分美艳。
梁君澈感觉此刻自己脑中还有绮念,真是个畜生,连忙起身去厨房,想为苟玳温一碗牛奶。
苟玳坐在床上,看着窗外。
夜风拍打着窗子,老旧小区窗子的密合性一般,风一大,便会发出幼兽呜咽的声音。
一如儿时。
他被风声搞得彻夜难眠,被外公察觉,外公便会在风大的夜晚,用密封带将窗沿一点点遮蔽。老人佝偻的背,是凉夜里最温暖的一盏烛火。
苟玳苦笑了声,仿佛感知到什么,在脑海里呼唤系统。
向来熟悉且聒噪的系统声并未出现。
苟玳又召唤了几次,依旧是一片冷冷清清。
苟玳将潮湿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将自己蜷缩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