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晏方声。
这个不受她喜欢的、唯一的、不成器的儿子。
“路上堵车,我也没有办法。”晏方声拿起茶水给自己倒上,又冲桌上其他人道歉,“等久了诸位。”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早点出门?”周淑月显然不肯轻易放过晏方声,哪怕是当着这么人面也要他下不来台。
但晏方声是何许人?
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偶尔杠一两句,偶尔又示弱软个话,就在气氛冷凝时,晏方声又笑了。
他喝了一口热茶暖身子,道:“那周女士为什么不选择送你儿子一辆直升机?我考过驾照的,本儿在家放着落灰呢。”
“你……”周淑月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手却被轻飘飘盖上。
“跟孩子较什么真动什么气,方声忙,来迟些应该的,他不来我们也聊闲天,现在才正是饿的时辰呢。”晏方声他奶奶不停地在周淑月手背上轻拍。
“妈,晏弘他去得早,我还不管方声谁来管他。”周淑月软下调子,又露出柔和的样貌。
“该管管,但饭点儿咱就别管了。”晏方声他奶奶继续发力,“民以食为天。”
周淑月终于熄了气焰,招呼人摆上热菜,最后没忍住还是丢了句话,冲晏方声说:“你等会别急着走。”
“嗯,我不走。”晏方声随口应。
傻子才不走。
除了碗筷碰撞和盛汤夹菜的动静,开饭后就没人再说话了,只有年纪小的孩子还咿咿呀呀,但也很快没了声响。
晏方声侧头去看,是他不怎么熟的表侄,表侄他妈在旁边冲小孩儿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压抑。
难受。
没食欲。
晏方声把汤盅里的鸽子汤都喝完了,吃了点清淡的蔬菜,把胃垫了一层就有点饱。
他平时饭量还行,所以吃不下饭的原因主要赖周女士。
饭到尾声,晏方声估量着这次该怎么走。
随后想想,直接从大门走就行。
周淑月也拦不住他,充其量再打几个电话发几条短信生几天气,对晏方声本人产生不了多少伤害。
正待他放下碗筷,准备穿衣服走人,周淑月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放下汤匙,挪开椅子走到落地窗外接听,晏方声得了机会,也跟着站起来。
“不吃了?”他爷爷抬眼问。
“回去补两口。”
晏方声将外套穿上,说:“爷爷奶奶注意身体,各位慢慢吃。”
“到家记得给我打电话。”晏方声他奶奶出声,用手绢擦了擦嘴。
“一定。”
晏方声转身大步迈出,在他妈还没打完电话之前就已经出了正大门。
只是他把食欲不佳的原因归咎错误,百分之五十是因为周女士,另外百分之五十……
晏方声抬手,接到密少的雨丝。
该死的下雨天。
将车开出小区,晏方声在手机上搜罗代驾,腿已经开始痛了。
心情躁郁。
一个来电却弹出屏幕。
晏方声以为是周女士,下意识按挂断,挂完以后发现好像是个陌生来电,又给人回拨过去。
对方很快接起。
“喂。”晏方声主动开口。
“喂。”传来一个男声,听着像小孩儿。
晏方声心念急转,知道这通来电是谁打来的了。
小孩儿问:“您上次说的话……还作数吗?”
第3章 我觉得你很紧张
“作数。”晏方声道。
“那我现在能来找您吗?”对方问。
“现在?”晏方声抬头,看了眼朦胧的月色。
“如果不方便的话明天也行。”牧周道。
“不用,你在哪?我去接你。”
“怡和湾小区。”
听到地址,晏方声挂了电话,牧周抱着手机,一瞬间有点后悔。
其实他在拨出电话时就已经反悔了,可那点悔意又在对人情世故的厌烦中败于下风,迫使他向对方请求。
幸好对方没有在电话里拒绝他。
就是有些荒唐。
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他都觉得十分荒唐。
他原以为不管利益不利益,起码亲情是在的,所以他并不太介怀表舅那一通“真情流露”的电话,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伙同老婆孩子上门要求搬来和牧周一起住,美其名曰要更好的照看他。
牧周当然是不肯的,先不说他家房子的结构,就说一屋子东西牧周也不愿意让任何人擅动,如果有必要,牧周甚至都想在家贴一个巨大的封条,这块地方是他独自怀念父母的地方,也是父母留存下来生活气息最浓重的地方,任何人也不能来破坏。
在一番交谈以后,牧周认为自己已经将不愿表达得很清晰,没想到对方还装聋作哑,拿出唯一监护人的名头来施压,甚至在话里话外内涵牧周快成人的年纪也不懂事,重申要替牧周的父母好好教导他。
牧周终于被逼急,他将几人推出门,还打电话叫了保安。
等保安过来那段时间又是一地鸡毛,吵嚷的声音惊动了邻里,好几个人头攒动出来看热闹,牧周都不知道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
幸好保安办事效率极高,确认屋主是谁后就不再多听几人的言语,径直将人拉进电梯带走,临走时还跟牧周致歉,说明以后一定会更注重安保工作。
没了热闹看,邻里都回了家,牧周把门关上,靠着门板滑坐到地。
累。
不是生理上的感觉,而是心理上的。
特无力。
他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得很好,但事实证明他做得很糟糕。
别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做?牧周不禁胡思乱想。
班主任说得对,他确实还没准备好去上课,起码……得等一切都打理好再说。
从兜里摸出手机,放在同一个位置的钱夹也跟着被抽了出来,牧周把钱夹放在腿上,打开手机给班主任发了条短信延假,为了防止对方追问细节,牧周只说自己身体不适。
班主任很快回了短信,说让牧周好好休养,上课的事情不着急。
看完短信牧周就将手机放到一边,腿上的钱夹勾引他打开,显眼的合照里,父母的容颜还那么鲜活。
“爸妈,”指尖蹭上塑料外壳。
牧周声音低哑,问:“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呢?”
蹭了一会儿,透明外壳都快磨出了温度,牧周将合照取出,纸面的光滑触手,他却在拿出的一瞬间再次看见压在底下的多人照。
男人年轻的面孔映入眼帘,俊帅的眉眼很飞扬。
牧周心念一动,起身去房间拿了丢在抽屉深处的名片。
他也不知道有用没用,但这一刻,牧周想要死马当成活马医。
先不说晏方声的提议他很心动,就单单能让他远离糟心事儿这一点,牧周也觉得值得一试。
幸好对方并不是随口一提,在挂断电话后,牧周呆坐两秒就开始收拾东西,几套衣服,一些书,还有杂七杂八的鞋包和日常用品,塞满了一个行李箱和书包以后,牧周打开客厅的大灯开始盯着时钟等待。
也许有点冲动了,牧周在心里想。
他不确定对方家的情况,也不知道去了对方家会面临什么。
胡乱设想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
还好晏方声没有给牧周多少乱想的时间,他很快就打来了电话,牧周接听后,沉着的男声从听筒传出。
“在几栋?我直接开进来。”
“八栋。”牧周站起身,看了眼外面昏黑的天,急急道:“您不用开进来了,天太黑可能不方便找,我马上下来,很快就能到大门口。”
“好,我在门口等你。”
牧周听言,立马将书包背上肩,拖着行李箱锁门进电梯,他怕对方等久了会不耐烦,所以一路都是用跑的,一直跑到大门口,牧周已经气喘吁吁。
帮他处理带走表舅的保安就在门口,刚见过面,保安对牧周有印象,看他行色匆匆的模样,保安忍不住问:“你现在出门是有什么事吗?”
“我…得出去一趟。”牧周道。
见牧周并未有异,保安放下心,道:“刚才实在很抱歉,给你造成了不好的体验。”
“没事,谢谢你们来帮我及时处理。”
牧周拖着行李出了闸口,转到路边,他看见一辆黑色轿车。
黑色轿车开了内灯,后座窗户大敞,有人探出一只手往外磕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