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邮差(9)
她的母亲正拿着手机要打电话，她的父亲想上前来扶程今。少女便对她妈妈说：“妈妈，这个哥哥说不叫。”
女人放下手机愣了愣：“他是不是中暑？”
男人见程今衣着干净，也不像是骗人碰瓷的乞丐，放心大胆地扶他起来。程今有些抗拒被陌生人碰，尤其是像这个高大的微胖的男人——他的体温特别热。
男人问：“小伙子，你是不是低血糖？要不要叫救护车？”
程今不想说话了，尽力摇了摇头。
少女指着前面的邮局：“那个邮局门口有搭着雨棚的长椅，我们扶他去那儿歇着吧。”
男人掂量了一下，手上的年轻男人似乎很轻，就和自己的妻子说了一声，把程今抱了起来。
程今吓得想立刻跳下去，手里的信也拿不住，哗啦啦掉一地，但是他没力气挣扎。少女跟在他们身边，立马帮他把三封信捡了起来，却不看，一直跟在程今视线范围内以免他担心。
把程今放下，那对夫妻还陪他坐了一会儿，少女去附近的小店给他买了一块软而冰凉的橙子慕斯和一杯冰的柠檬茶。男人不说话，手指在自己的裤子口袋边蠢蠢欲动，见自己的女儿殷勤地劝着程今吃了两口蛋糕后，才起身走到远点的地方抽烟去了。
女人便对少女和程今说：“你爸又忍不住了，让他戒烟不戒，老当着我的面搞小动作。”
少女就笑：“哎呀，他刚做了点体力活，你让他歇歇吧。”
程今吃了两口凉的东西，确实精神好了些，便开口对母女俩道谢：“谢、谢谢你们......”
女人对着他笑，很温柔地问他：“低血糖吗？没吃早饭啊？好点了没？”
程今惶恐地捏着柠檬茶杯，塑料的声音咔咔轻响。然后他摇了摇头：“没事了。”
少女不知道又注意到了什么，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摸出一个新口罩，上面有细碎的金色印花，递给程今：“哥哥，你的口罩被汗水打湿了，不能再戴了。”
程今瞪大了眼睛，好像挂在下巴上的口罩已经被水濡湿破烂了，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在外人面前了一样，慌里慌张地双手接过少女双手递来的口罩。
见程今确实恢复了，母女俩便不再多留，起身告辞。女人还嘱咐了程今几句：“八月的天还是热，你以后出门不打伞也戴个帽子吧，免得中暑啦。”
程今使劲点头。
并没有饿，但是程今还是坐在位子上一口一口吃完了蛋糕，喝完了饮料，才再次起身，把信投了。
终于回过神来，他觉得今天这一家三口似乎可以给他无限的灵感。
直到走回家，各种细节还在他的脑子里回旋，并且被无限放大。虽然他当时没什么力气，可这些东西却被他记得很清楚。这应该就是幸福的普通家庭的典型代表吧？和善细心而温柔的一家人，有着自己的小癖好的一家人。
程今回家路上戴的是那个新口罩。上面印的是小王子和他的星球，还有他的玫瑰花和玻璃罩子。
第10章
程今写不了信了。
他今天写不了给家恒的最后一封信了。
程今昏迷在了自己家里，嘴唇青紫浑身冰冷。
本来今天他准备给家恒写很长很长的一封信，写昨天那一家三口，写他和晋寻晴不止一夜的春梦，写他偶尔在午睡时会梦见的有关他父母的噩梦。
但是程今刚打开笔帽拿出信纸，手就开始颤抖起来，胸口抽搐着疼，眼前一道道白光炸开。
程今心头惊悸，正在这时，晋寻晴打电话来了。
程今忙不迭抓住自己的手机，像是溺水的人突然看见面前来了个空无一人的救生艇，可是接通电话还没发出声音来，程今就像是一条在深海里突然被打捞上来的鱼，不仅离开了熟悉的环境，还离开了熟悉的温度与压力。致命的窒息感席卷而来，下一秒就能要了他的命，断了他的意识，擒走他的氧气。
程今重重地砸到地上。
电话那头只有晋寻晴大声的叫着“小今”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叫到最后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晋寻晴的声音瞬间破音：“医生！医生！”
程今又做梦了，梦见晋寻晴在一个很高很白的楼里，接到自己的电话，然后尖叫着找医生。但是没一会儿，晋寻晴就来了，他是在程今家门外，用钥匙开的门，然后抱起程今就往外走。
程今彻底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程今看见自己躺在一个很白的房间里，他只看得见天花板，没力气看别的地方。
晋寻晴却就在自己身边坐着，昏昏沉沉地打着盹。
程今忍不住动了动手指，嗓子又干又疼，他还是忍不住叫道：“晋、晋......”
几乎是一瞬间，晋寻晴就被惊醒了，他猛地睁开眼，又按下床头铃叫医生，然后紧紧抓住程今的手：“小今、小今......宝宝，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程今还很恍惚，看不明白晋寻晴怎么这么又悲又喜，像是他亲自死里逃生了一次。
但是程今发现晋寻晴......好像没有穿着他的工作服。他今天不是应该上班的吗？
医生飞快地赶来了，检查了一下程今的状态，掀开他的眼皮用电筒照了照，然后对晋寻晴点点头：“醒了就没有大碍了。好好陪着你先生，别给他乱吃东西。”
晋寻晴淡淡地“嗯”了一声。
医生走后，程今想坐起来，晋寻晴看着他，轻声哄道：“宝宝，你再躺一会儿，妈妈说给你做了冬瓜虾皮汤和珍珠糯米丸子，一会儿吃了再好好睡一会儿，好不好？”
程今转了转眼珠，含糊不清地开口：“妈、妈妈？”
晋寻晴愣了愣，摸摸他的额头，然后解释道：“嗯，是啊，别怕，我一直在这儿陪着你呢。是我的妈妈，也是你的妈妈。她说回家给你炸薯条，你不是最喜欢她做的炸薯条了吗？”
程今听得直皱眉，很想和他说，昨天的橙子慕斯味道还不错，他现在只想吃那个。但是晋寻晴只握住他的手呢喃道：“宝宝......”
程今咽了口唾沫，润润嗓子叫他：“晋寻晴......我在哪儿啊？”
晋寻晴一愣：“你叫我什么？”
程今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然后发现自己肚子上居然没有那层肉了，而自己瘦削得可怕。
晋寻晴连忙把程今抱在怀里，轻轻地说：“宝宝，我不是晋寻晴，我是晋寻。你的治疗已经达到效果了，快醒醒。”说完，还很俏皮地“嗯”了一声，亲了一下程今的额头。
“治疗......什么治疗？什么晋寻？”程今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晋寻细细地吻着他，程今也不觉得奇怪，好像这个动作早就做过很多很多次，两人都无比熟练。可是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的感觉......程今开始小小地挣扎了起来。
晋寻慌了，只好加大力度抱他，但是又不敢弄疼他，然后哄小孩似的，有些着急地对程今说：“秦程今！你叫秦程今！你想起来没有，宝宝？你是我的合法丈夫。”
秦程今被雷得外焦里嫩。
自己的春梦对象抱着自己说“你是我丈夫”。
这什么惊天大梦照进现实？梦中梦吗？！
后来晋寻的妈妈也到了。她是一个打扮得精致贵气却又时尚新潮的中年妇女，保养得极好，身上一股典雅的花香。她身后还跟着个中年阿姨，两人手里都提着大饭盒。
晋妈妈一看到秦程今，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不过只是哽咽，她也坐下来拉着秦程今的另一只手，爱怜地看着秦程今：“小今，妈的好孩子，你看看你总算醒了，你当时可真是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秦程今低头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只白皙细滑的手，心头感慨。但是他还是没听明白。
晋妈妈说了两句，便不说了，招呼着那个阿姨一起开饭盒，给秦程今和晋寻盛饭。
“小今，你出事的时候把我们都吓坏了，小寻也是，要不是我们拦着估计连你妈妈都不放过。”晋妈妈一边说一边落泪。这次不是哽咽，是落泪，一颗颗透明的水珠顺着她的妆落下。
晋寻见秦程今还是很迷茫，就说：“先不说了，让小今先吃点东西吧。”
秦程今先喝了一碗汤，冬瓜温软，汤汁鲜香，一口下去口齿留香，他喝了半碗就饱了，但还是硬把一整碗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