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16)
“......蛮不讲理。”路零抿唇，极其不情愿地说，“知道了，中午我回宿舍经过小卖部的时候给你带，行了吧......”
“嗯嗯。”郁琛高兴地点点头。
夏天即将过去，温度一天天下降。但近来几天格外反常，气温突然又升了上去。
教室里的风扇全都开到了最大档，还是抵不住炎热。
课间操结束，一回到座位，张宇立马抄起一本练习簿当扇子使。
李为咕噜咕噜灌了一大杯水，终于缓回一口气，把椅子往张宇那挪了挪，企图蹭风。
“自己扇去，我这扇着不累啊？”张宇非常没有友情地把他的椅子踹了回去，“想蹭？门都没有。”
李为呵了一声，也拿了一本练习簿自己扇了起来。
天气着实炎热，路零额头上的汗都顺着鬓角流到了脖子里。他将手伸进刘海里随便抹了一下，手心全都是亮晶晶的汗。如置身火炉中，路零感觉自己都快被热晕了。
“喏，”郁琛将一盒餐巾纸递给路零，同时问李为，“这么热班级不能开空调吗？”
路零抽了几张餐巾纸，把纸盒还给郁琛。
“只有非常非常热，热到人会中暑的程度，学校才会开空调。”李为用力地甩着本子扇风，然后羡慕地看着郁琛，“琛哥，你应该没有很热吧？看你短袖短裤，和我们这些长袖长裤一比，清凉的哟。”
“是啊，真羡慕你。”张宇附和。
“我也很热的好吗......”郁琛懒懒地靠着椅背，“你没看我也出汗了吗。”
张宇诶了一声，“你那点汗和我们这种满头大汗完全不一样好吗......”
“那谁叫学校还没给我发校服呢，”郁琛优雅地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下巴，“怎么着，嫉妒啊？嫉妒也没用。”
接着，将短裤下露出的白得晃眼的大长腿往外一支，随意地曲在课桌旁边，感受着风扇带来的凉爽，很招人恨地喟叹，“真凉快呀。”
“......”
然后又捏着白色短袖的衣领抖动扇风，挑衅，“我能这样，你们不能吧？跟你们说，这样超级凉快。”
“......呵呵。”
拿着本子扇风的张宇和李为扇得更用力了。
“诶，大家都这么热，又都不想动，我们派一个人去小卖部买冷饮吧？”郁琛突然提议。
张宇头一个赞成，“好啊，我想喝冰可乐。”
“我想吃棒冰，”李为举手，“不过，谁去买？”
郁琛没有回答，他先回头问路零，“你想要什么？”
“不要。”脸颊边又一滴汗顺流下来，路零用纸巾擦去。
“哦，”郁琛兀自做主，“那就和我一样好了。来两盒冰的柠檬茶。”
路零终于转头和郁琛对视，深黑的眼眸直盯着他。郁琛摊手，“是你自己不选的，那只能按着我的喜好来了。”
“我告诉你，柠檬茶是我的最爱，五分酸四分甜一分茶的苦涩，很好喝的。”郁琛保证地拍了拍胸脯，“你铁定会喜欢的。”
“......”谁要知道他喜欢喝什么啊，现在不是柠檬茶好不好喝的问题，而是他擅自替他决定的问题。
“我说我不要。”路零沉沉地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向来不发火的人发火是最恐怖的。路零生起气来，不会毫无形象地大喊大叫，他依然是安静的。他不会愤怒地摔东西，他只会沉默地紧盯着那人的眼睛，毫不掩饰地让情绪外泄，使得对方很清晰地感知到。
就比如此刻，郁琛通过眼神的对视，很清楚地感知到路零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路零的眼神暗沉下来，极具威慑力。郁琛不安地慌忙道歉，“对，对不起。我，我以为你是不好意思才说不要的。”
其实，路零没想生气的。
可能是空气太闷热，身上出的汗太黏腻，粘得人不舒服，导致心绪烦躁。那些拼命积压在心底的烦躁苦闷慌张等等各种情绪不小心开了闸，而郁琛又很好欺负，所以才没忍住朝他发火。
其实，他的烦闷压根和郁琛没有半点关系，可是他却仗着郁琛待他的好而随意地对他发了火。向无辜的人发泄，这样的自己，连路零自己都厌弃。
郁琛仍然很不知所措地在向他道歉，路零收回了那些不好的情绪，垂眸看着地面，“是我对不起。”
说完这句，他就转回去了。徒留郁琛不明所以。
“琛，琛哥？”方才一直不敢插话的张宇小心问，“还买吗？”
路零第一次对郁琛发火，郁琛完全傻了，还处于呆呆的状态中。
“买什么买。”李为一把拍上张宇的后脑勺，和他转了回去，“看不懂情况吗你......”
☆、第 12 章
叮铃铃——
第三节课上课铃响。
郁琛仍处于呆滞当中。
哒哒哒——
直到语文老师那标志性的高跟鞋声进入教室，郁琛才终于回过神来，从桌板里拿出语文书，翻开到老师要讲的一页。
状似很认真地在看课本，但是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落在课本上的视线根本没有移动过，一直虚凝着一个字，早已神游天外。
张宇和李为以为郁琛是因为路零发火的可怕而吓到呆滞了。
其实不是，郁琛从来都不会害怕这些。事实上，郁琛怔楞许久迟迟缓不过来神，确实是因为受到了冲击，但不是因为路零，而是因为郁琛在责怪自己。
那一幕鲜明的印在郁琛的脑海里，路零用他那黑沉沉到凉薄的眼睛盯着他，眸底深处覆满冰冷与疏离，那双漂亮的眼睛再也没有往日的温和平淡，只有残酷的冷漠。
但郁琛分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更多。
初见的时候，郁琛就觉得路零不太快乐。成为同桌之后，离得更近，尽管路零再怎么佯装冷淡平静，装得好像他一个人过得也很好的样子，但是郁琛依然能大概感觉到路零其实是害怕孤独的。他只是在强装着。
所以郁琛才会选择积极地靠近，一部分是因为他本来就对路零有好感，一部分是因为他有点心疼。
郁琛一直以为路零从来不笑是因为他笑点比较高，一般的搞笑引不起他的笑点。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想错了，路零从来不笑是因为他是真的笑不出来。即便遇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他也会是那样一副平静淡漠的表情。
这世界上有不同不样的人，有不同不样的性格。有些人天生孤僻，也享受孤僻。
路零独来独往，远离人群，看上去很孤僻。但郁琛觉得他一点也不乐于其中。
那双黑黑的眼睛，蕴含了太多，也埋藏了太多，无声地传递着。
郁琛从中读到了困顿与挣扎，悲伤与难过，以及孤注一掷。
原来每天都是在这些沉重的情绪之中度过的吗？郁琛不敢相信，同时又深深地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没有早一点发现路零很不开心。
语文老师是个中年妇女，身材瘦小，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年轻漂亮，烫着一头波浪卷，妆画得很浓。只是无论再怎么涂抹，依然掩盖不了她那尖酸刻薄的面相。
大抵是心思都花在了装扮上，教课不是很认真。每天的语文课就是照着讲解教材逐一解释文言文。非常无聊。
如果上课内容不是古文是课文，语文老师就会先花十分钟让大家自己读课文，然后再出两三个问题让学生回答。第一个问题提出后，随便抽一组，从第一排问起，一直问到最后一排。
不论问题的答案是多么的显而易见，不论大家的回答相似率有多高，语文老师都非得要让整组学生都站起来回答一遍才肯罢休。
更离谱的是，不论每个人回答的对与错，她都会点头说好。问完之后，也不告诉大家能得分的答案是什么,就继续提下一个问题了。
而下一个问题，就是换一组，再从第一排问到最后一排......这样将全班同学抽个遍，上课时间也就差不多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