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沉沦(82)
常斌步伐微微趔趄地上了车,任凭贺路遥如何敲打车窗,都没有打开车门,而是发动汽车离去。
贺路遥单薄的身影融在夜色里,像是一只被主人丢弃的狗。
人渣果然是人渣,装得再人模狗样深情款款也改变不了内在人渣的事实。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岑弈觉得这样的贺路遥有些可怜,不知道是因为贺路遥那点儿可悲又不值钱的真心,还是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经苏闻的影子。
算了。
岑弈颇为烦闷地想,让这两个人互相祸害去吧,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他收起了心绪,随手放了一首曲子,稍微打开了一点窗户,温热的夜风顺着车窗吹入,将他的思绪吹至七年前那个夏天。
他又回想起曾经高中时期,贺路遥服毒自杀时那副绝望可怜的样貌,哪怕是已经过去七年了,那张脸和神情却又在刚才渐渐重合。
他突然很可笑的发现,哪怕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贺路遥还是那个贺路遥,惨得让人难以生恨,却也难生同情。
说到底还是自作自受。
岑弈将车停在车库,在车上平复了一会儿,才开门下车。
今夜有雨,他在车上愣神的功夫,外面雨已经下起来了,扰得人心乏。
岑弈开门进屋,坐在沙发上,视线落在空无一物的漆黑电视屏上,下意识想要摸烟,可摸到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不久前答应苏闻戒烟的约定,今天规定的数量已经到了。
于是他默默地把原本抽出来的香烟又推了回去,只是把烟袋子放在手心里来回把玩。
他只要思绪乱的时候,嘴巴里便迫不及待想要咬点什么,他从茶几下的小罐子里摸出几颗薄荷糖,一股脑的咬入唇齿间。
咯嘣一声咬碎,薄荷的清香和冷凉感瞬间充斥口腔,他是吃的多了,味道刺激又上头,瞬间便将他那跑至漫无边际的思绪给拔了出来。
岑弈随手脱下T恤,步入了浴室,他怕打扰到苏闻睡眠,故而躲在离主卧最远的房间角落里开着吹风机吹干头发,随意裹着睡衣进了卧室。
寝室门被他推开一条缝,外面感应廊灯的细微光线便倾泻而入。
苏闻睡眠质量不好,精神衰弱,睡时畏光,因此前不久主卧窗帘被岑弈重新加固,外面安装了一层防光帘,一丁点阳光都透不进来,屋内一片如墨一般化不尽的浓稠夜色。
房间里传来空调细微的响动,之前岑弈的定时还没有到时间,空气里悬浮着属于苏闻的,淡淡的青梅果香气。
在大多数时候,他的信息素味道都很淡雅高贵,沁人心脾,很容易安抚心神。
胖虎卷缩在他身侧瞌睡,似乎贪恋于男人周身的温暖,在听见门口响动后睁开眼皮看了看,又重新回到原来的姿势。
哪怕是岑弈足够小心,床垫下陷的那一刻,苏闻还是醒了。
黑暗里看不见男人那双漆黑的眼眸,在一阵琐碎的窸窸窣窣声后,一句温热的躯体靠拢过来,嵌入岑弈的怀抱,自然而然地蜷缩在了岑弈的双臂间。
他就像是匍匐在脚边的猫一样,贴着岑弈的胸膛,无意地蹭了蹭,声音里含着慵懒的困顿:“你回来了?”
在岑弈出门的那一刻,门口传来的那一声响动,他便醒了。
岑弈手臂揽在苏闻身后,很轻地抚摸他的头发,没想着对苏闻隐瞒:“我刚刚出去抽了根烟。”
黑暗里苏闻的呼吸轻轻滞了一下,声音冷了一些:“我不喜欢你骗我。”
他避开岑弈试图吻自己的唇,与对方拉开了一段距离:“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岑弈没有想到苏闻会对别的Omega的气味这么敏感,他与贺路遥只是简短的碰触,这一丝外人的气息都能被苏闻捕捉到。
还未等岑弈解释,便听见苏闻黑暗里略显迟疑的声音:“……你去找常斌了?”
“……”
床榻猛地一沉,是岑弈猛地翻身坐起,紧跟着他啪一声打开了床头的台灯,原本黑暗的卧室顿时亮了起来。
苏闻很难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下意识用手去挡眼睛。
谁知下一刻岑弈便去拽苏闻的手,用的气力还不小。
“你突然发什么疯?”
苏闻这句话里已经隐含了怒意,暖光下岑弈把脸凑到他跟前,眉宇紧簇:“你还能记着那狗东西信息素的味道?”
他这副委屈又心头起火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可爱可笑,苏闻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又吃的哪门子醋?我好歹也跟他处了几年,能认出气味也不足为奇吧。”
就算是共处的同事,互相闻个两三年也能把信息素记得牢牢的,更何况是曾经同处一屋檐下的亲密恋人。
可岑弈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明明是他标记的苏闻,苏闻这辈子记着自己的气息就足够了,外头那些破烂人他就该选择性鼻塞。
苏闻见岑弈表情愈发不善,又从善如流地找补道:“他味道太刺了,不如你好闻。”
岑弈的表情这才有所好转,从鼻孔里轻哼一声:“我是去找常斌了,让他以后从你的世界里滚出去。”
苏闻眯起眼瞳。
他这才发觉,在昏黄的灯光下岑弈的左边嘴角处微微犯肿,似有淤青。
“你们打架了?”苏闻怔了怔,“伤得重不重,要不要抹些药?”
岑弈一把拉住他:“没事,就蹭了一下,大老爷们没那么矫情。”
苏闻迟疑了一秒,又问:“没被人拍到吗?”
岑弈笑起来:“别说人了,连只鬼都没有!”
苏闻这才呼出一口气。
确认完岑弈确实伤得不重,苏闻才想起批评教育,他蹙眉道:“以后不许再动手,一旦被人拍到可怎么办?”
岑弈也知道自己有错在先,非常虚心听从苏闻数落,结果不着片刻又恢复成了往日里不着调的模样,是是是对对对地应着,一边手却很不老实地往苏闻身上摸索。
岑弈从头到脚都显得很正常,可苏闻就是察觉到他某处端倪,似乎藏有心事,又似乎没有。
苏闻抬手抚上岑弈的脸,不确定地开口:“你刚刚说的是全部?只是这样?”
岑弈拉下苏闻的手亲了亲,然后关上台灯,在黑夜里重新将苏闻拉到怀抱里:“这有什么好骗你的,不多说了,睡觉。”
贺路遥跟常斌的关系绝不单纯,贺路遥那时看向常斌的眼神,看在岑弈眼里简直荒诞极了。
他有些无从开口,思来想去还是先不将此事告诉苏闻。
好在苏闻也没有任何试图深入的打算,他温热的吐息喷薄在岑弈胸侧,顿了片刻,语气平和道:“好,睡吧。”
苏闻这样聪慧敏感的人,他一定察觉到岑弈隐瞒了什么,只是没有选择刨根问底。
在苏闻看来,既然选择了放手,能相忘于江湖那是最好。
那些恩恩怨怨的陈年旧事,任凭它们在岁月里风干消化,再不回首。
至于他如何处理,岑弈不愿说就不愿说吧。
岑弈拥抱着苏闻,在这样的雨夜与黑暗里,二人相守的夜晚,卷在温暖的被褥里,胖虎在床脚传来微微鼾声,令他有了一种身处避风港的错觉。
那些贺路遥带给他的阴影,伤害,冰冷都因为挨在苏闻身边而逐渐融化。
好像只要跟苏闻在一起,听见他清浅的喘息,闻见对方身上浅淡的香味,便会无比心安。
如果有一天苏闻不在了,就像之前那样,毅然决然地从自己身边离开,他又该怎么办?
岑弈一阵心悸,收紧了怀抱着苏闻的手,询问:“苏闻,不会走了吧?”
这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偏苏闻听懂了。
他很少会直言这样露骨的话,岑弈给人的感觉永远是高高在上,甚至是玩世不恭的。
他很少透露出这样堪称天真的幼稚,很真诚的,又包含期许地问出这样的话来。
被驯服的老虎匍匐在地,朝着所属之人心甘情愿的露出肚皮,化为温顺的大猫任由抚摸。
苏闻感觉内心最为柔软地方被戳了一下,进而迸发出千丝万缕的爱意,以及极致的心疼。
再这一刹那,他突然无比深刻地明白着,自己已经被岑弈困住了。
而与此同时,岑弈也将束缚着自己的锁链交付在了他的手里。
这一刹那,苏闻感到无比的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