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叶(19)
叶南看见一滴眼泪滴落在沙发上，第一次有些无措。
他印象里的母亲从来没掉过眼泪，哪怕是他爸离开的那天，也没有。
“你知道我有多爱叶知南吗？爱到……有一天他加班回来的路上擦车了，我被吓到都已经想好如果他死了我要怎么死了。”曾明悦苦笑一声，“他真的好完美，长得帅，又上进，能察觉我所有的小情绪，包容我的脾气，还在我事业最艰难的时候拉了我一把。我当时就在想，还好有他。还好有他，不然我可能已经活不下去了……”
曾明悦抹去脸上的泪水，说：“世界上哪有这么完美的男人，他表面的完美，大概都是为了掩盖背地里的那些肮脏的事吧。”
尽管叶南心里早就知道了，但听到他母亲将事情亲口告诉他，他还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所以他……骗了你？”
“是啊，骗走了我十年，还把我活着的意义都骗走了。我当时天天都在想，假如他是个正常人，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叶南被“正常人”这三个字刺了一下，望向曾明悦的眼里带着悲伤。”
“我真的很怕，如果我的儿子也变成那样，我该怎么办。”
“我不会。”
叶南能够理解曾明悦的心情，他从不曾有一分一秒怨过他的母亲，因为这一切都始于他自己的选择。
他知道很多人对这件事本身就非常抵触，何况他母亲还经历了这些事。
所以他也在想，是不是自己一开始不说就好了，或者说，自己如果一开始就是“正常的”，那就好了。
所幸，这次回来，曾明悦终于肯心平气和地跟他说两句话了。
没有无法克制的怒吼，没有直刺心底的冷语，也没有破碎一地的玻璃。
哪怕这个改变用了七年，或者已经八年了。
这时，叶明带着单林北回来了。
“阿…阿姨你好，我叫单林北，在林之北，是叶南的朋友。”
曾明悦的眼里没有别的情绪，平和地对单林北点点头，说：“坐吧。”
单林北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在曾明悦看不见的地方对着叶南用口型说：“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叶南不合时宜地觉得单林北这个样子很可爱，耸了耸肩，心情总算是没那么紧绷。
曾明悦看见了两人的互动，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跟叶南说：“你要收拾东西就去吧，让叶明帮你，我跟小北聊聊。”
叶南有点惊讶，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见单林北用眼神示意他没关系，于是只好跟叶明走进了他小小的房间。
他的房间还是老样子，贴着的几张海报有些卷边了，书架上的书落了尘。
“最近怎么样？”
叶明的眉眼有点像叶南，但气质却完全不一样。叶明长得也很高，快到叶南耳朵了，脸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
这些年叶南一直有跟叶明联系，还一直将自己的一部分钱打给叶明做生活费。但因为没法见面，叶明跟他难免还是生疏了。
“妈妈还行，之前因为胃病去了好几趟医院，不过别的就没什么。我就…还是那样呗，老师让我去做竞赛生，我还没想好。”
“在学校没人欺负你吧？”
“没有！我可是小霸王。”
叶南笑了，说：“那就是你去欺负人？”
“哪能啊！”叶明赶紧反驳，“我就是开个玩笑。我们班的人都挺好的。”
“那就行。”
叶南漫无目的地翻着自己的桌面，他知道自己想拿的东西放在哪里，只是还不想去拿。
叶明偷偷观察了一下叶南的表情，小心地开口：“哥……你以后会回来吗？”
“我啊，你想我回来吗？”
“我当然想啊。但是妈妈……我这几年一直有在跟妈妈科普的，其实她都懂，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就是没办法接受。”
叶明很聪明，他抬眼看了叶南一眼，小声问：“是跟爸爸有关吗？”
“嗯。我跟他一样。”
叶明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个一样是什么意思了，震惊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这些年有见过他吗？”
“有见过两次。”
叶明努力压低自己震惊的声音：“啊？哥！爸他……渣男啊！”
叶南想了想，回答：“可以这么说。”
叶明皱着眉消化着这个消息，叶南说：“所以我可能不会经常回来吧。况且咱妈认识的那个叔叔…也不一定能接受。”
“他可以的！我之前跟他提过一嘴，后来还跟我统一战线了，一直在给妈妈做思想工作。”
“啊。“叶南看着叶明，心里有点感慨。
“而且…我觉得哥哥你的男朋友……”叶明看了眼叶南，改口道：“咳咳，小北哥哥人好好，妈妈也不会讨厌他的。”
叶南抓了抓叶明的头发，说：“再说吧。来，帮我一起将这桌子挪开。”
实木的电脑桌有点重，挪开以后，叶南钻到桌底，捡起了个满是灰尘的硬币。
“走吧。”
“别的东西不拿了吗？”叶明跟在后面，诧异地问。
“不拿了。”叶南说。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愉快v
第21章
曾明悦没有留叶南和单林北在家吃饭，叶南也默契地没有问。
现在的结果，已经非常好了。
回去的路上，单林北三言两语就将自己跟曾明悦的对话糊弄了过去，然后反客为主，问起了叶南。
“那个硬币，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叶南转着硬币的手停了一瞬，然后将硬币抛起来。
硬币落入手中时，他点了点头，然后将硬币收起来，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走这边吧，边走边说。”
……
叶南尝试了所有方法，试图去解决这个问题。
但所有的方法都建立在绕过了问题根源的基础之上。
他没办法承认自己的“问题”，所以他不管怎么说，都不算是曾明悦想要的“认错”。
曾明悦断了他所有的退路，用最极端的方法，逼着叶南回头。
他从家里出来时什么东西都没带，有用的证件全都留在了家里，叶南成了一个黑户。
当他游荡在深夜的街头，想起自己终于不用去集训时，反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叶南根本没想过要回头，他妥协了太多次，所以这一次，他不想让迈出了这一步的自己后悔。
叶南第一次见到傅铭恩时，刚一脚踹翻了一个想要在背后偷袭的红毛。红毛捂着肚子，蜷在地上好一会儿都起不来。
这时，傅铭恩进来了，高声制止道：“干什么干什么！停下！”
叶南不耐烦抬眼，恰好与傅铭恩对视。
“妈的谁报的警？”
“谁这么不懂规矩啊……”
叶南走上前去，懒懒地开口道：“这位警官，有点眼生啊。”
傅铭恩是派出所新来的警察，他剪着个利落的寸头，不像在派出所呆久了的老油条，有种油盐不进的严肃，竟然就这么一个人走了进来。
“你们现在涉嫌聚众闹事，跟我回去一趟。”
话音刚落，站在不远处的一个花臂就不屑地笑出了声。
叶南从家里出来快一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懂眼色的警帽儿。这种老仇人之间的砸场子，以往根本不会有人管。
“您看错了吧？”叶南缓缓插兜，“我们一群兄弟在这锻炼身体呢。”
叶南身后的一群小弟蠢蠢欲动，却被他用手势压制住了。
傅铭恩不信，刚想开口，叶南就说：“不信你问问他们自己呗。”
傅铭恩不蠢，知道自己吃了人生地不熟外加初来乍到的亏，却还是不死心，拉过一个脸上被打得五颜六色的小伙子，咬着牙问：“锻炼身体？”
那小伙子哆哆嗦嗦地说：“对…对啊。”
叶南半笑不笑地看着他。
被打成这样的都说是锻炼身体，傅铭恩也只好松开手，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了。
第二次遇到傅铭恩，是在一条小巷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站住！”
一个抓着女式手提包的男人朝叶南狂奔而来，小巷很窄，那人没想到叶南在那，亮出刀，一边逃还一边威胁道：“让开！”
“小心！他身上有刀！”
叶南不慌不忙地假意让开，在男人即将跟他擦肩而过时，一脚将那男人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