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叶(16)
“别闹。”
单林北从这两个字里分明听出了得寸进尺的余地，又凑上前去亲了一口，然后欲盖弥彰地看了一眼四周，安安分分地站回了原来的地方。
这时，叶南的手机响了。叶南手里拿着一叠资料，对单林北说：“帮我看看是谁。”
单林北在叶南口袋里摸出了他的手机，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单林北说：“陌生号码。”
叶南把资料都给护士以后，接起了电话。
“叶明？”叶南显然对这个来电感到很意外。
单林北站得很近，能听见从手机话筒里传出的声音。叶南迈出了半步，最终还是没有走开。
“我们要搬家了，妈让我叫你回来看看有什么东西要拿的。”
“房子卖了？”
“嗯……咱妈她……找了个叔叔，人挺好的，过一段时间可能要结婚了。”
叶南沉默了一阵，说：“挺好的。”
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经过他们身边，孩子的哭声盖过了电话里的声音。
“是你自己给我打的这个电话吧？”
电话里的声音似乎有些慌张，但单林北没听清楚内容。
叶南平静地说：“没事，我有时间就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愉快v
第17章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叶南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单林北却感觉到叶南身上的从容消失了。
叶南开车时喜欢开着收音机。
午后电台里播着一些小众的英文歌，不同的歌手用同样慵懒的声线唱着夏日。
“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了，最后送大家一首我个人很喜欢的歌，我们下期再见，拜拜~”
单林北看着窗外绿得发油的树一闪而过，像是不断切换的电影胶片。他将头靠在玻璃窗上，描摹着叶南的侧脸。收音机里传出的歌词，也像是在描摹着叶南的样子。
“What can I do
Life is beautiful, but you don’t have a clue.
What can I do
To turn you on, or get through you”
（亲爱的，生活如此美好，你却没有方向可寻。亲爱的，我又该如何是好，以便点亮你的内心，探寻你的秘密？）
“哥，我陪你回家吧。”
单林北说完，叶南难得愣了愣。
他多久没回家了？
叶南已经记不清楚了。
那个小小的地方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沉甸甸的回忆早就压得他不敢回头了。
没想到那间在老城区里的小小的房子，唯一一个能让他称作“家”的地方，现在也要被岁月洗去了。
叶南曾经也想过，假如自己没有做出那个决定，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或许他会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艺术生，跟弟弟和妈妈过着平淡安稳得有些无趣的生活，偶尔或许会有拌嘴和不快，偶尔却又会因为生活中微不足道的点滴而喜悦。
他和弟弟偶尔会跟那个温柔帅气的父亲见面，他也会按部就班地过完他一眼能看得到头的人生。
但这一切只是如果。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还是逃避，哪怕曾经的家里放着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他也一直不敢回去取。
曾经的回去仅仅只是意味着想要与母亲和解，但现在这个回去，意味着他要和他的过去和解。
一个他逃避了这么多年的过去。
叶南确实需要有个人推他一把，但他不是个擅长表达自己的人，或者说，他表达的勇气在十八岁的那个夏天就耗尽了。
正是单林北如今的年纪。
所以单林北的这轻轻一推，似乎也因此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一切像是命中注定，像是一个轮回，他不想再逃避下去了，过去终究是要放下的。
车停在一个红灯下，单林北拉长了安全带，不顾伤口传来的刺痛，费力地凑到叶南脸旁，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叶南紧握方向盘的手终于放松下来，他转过头，与单林北对视的眸底尽是温柔。
“好。”叶南说。
单林北回到那幢宽敞而空荡的房子里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让叶南先去忙，自己在这边收拾东西。
房间里还放着用来装寄过来的东西的箱子，而他或许又要离开这里了。
单林北将自己收藏了很久的球鞋全部都摆了出来，然后给他们拍了张大合照，犹豫了一会儿，又把照片删掉了。
他打算把这些球鞋全部卖掉，这样一来，他的生活费就不至于这么捉襟见肘了。
尽管单林北心里知道自己的处境还没到那样的地步，他却忍不住想做点什么给自己一些安全感。
他靠在书桌旁，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视线移到了放在书桌上的那个盒子上。
单林北趁着下午的时间，自己到银行将母亲的遗物取回来了。
那是个不大的木质盒子，单林北抚着盒子上的浮雕，小心地掀开了盖子。
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张单德源与莫芸的合影。
莫芸比单德源矮了半个头，靠在单德源的肩头上，笑得很开心。而照片里年轻的单德源虽然没有现在的威严，却多了几分儒雅。在照片中，令人完全无法将这个仪表堂堂的男人和几天前将单林北的敬重与期待碾得粉碎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单林北将照片拿开，拿起下面的一个日记本。
日记本上的字意外地有锋芒，和照片里莫芸给人的感觉恰恰相反。
单林北随手一翻，就翻到了写有文字的最后一页。
那一页的日记只有短短的两行，字迹也不如封面上的字工整。
“医生让我不要生这个孩子，否则我会有危险。但是我好不容易才怀上的这个孩子，如果没有他，我拿什么留住德源？”
单林北将日记翻回了前面。
“小静告诉我德源有女朋友，似乎是他们公司的那位周小姐……我一开始不信，结果是真的。我该怎么办？我已经爱上他了，很爱很爱，为什么他一开始不告诉我……”
“我决定离开他了，尽管我很爱他。”
“我还是太心软了，我不忍心看到他为之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的公司垮掉。这是最后一次帮他了。”
……
“今天很开心。德源的公司完成了一个大项目，一切都步入正轨了。下午回家的时候他给我送了一大捧玫瑰，跟我说他爱我。”
“今天好像有位姓周的小姐打电话到办公室来了，但是被德源挂掉了......”
“今天吵架了，因为他的项目出了点问题，想要我帮他，但是家里的公司内部最近在改革，我真的忙不过来了。”
“我怀孕了，还没告诉他~”
“德源说他要娶我。”
……
“他真的爱我吗？小静告诉我，她看见了德源和周小姐在办公室里……”
“身体很不舒服，肚子里的宝宝像他爸爸一样不听话。德源跟我谈了很多，怎么办，我可能从一开始就选错了，但我已经离不开他了。”
单林北没有翻完，他合上了莫芸的日记本，心情复杂。
旁观者清，他知道单德源根本不爱莫芸，但莫芸却还抱住虚无缥缈的希望，甘愿被单德源利用。
当她问出“他真的爱我吗”的时候，莫芸已经彻底输了。
她用自己的一厢情愿换来了一个悲惨结局，单林北苦笑，自己在这点上倒是挺像他母亲的。
怪不得单德源从来不把他当作儿子来看待，原来自己只是他不光鲜的过去的一个证明罢了。
单林北没有再翻他母亲的遗物，而是将照片和日记本都放回了盒子里。
虽然他不会去单德源的庭审，但他大概还是会去见他一面。
或许是最后一面。
单林北直视着窗外刺眼的烈阳，没有眨眼。
这时，他看到叶南开着他的小面包，停在屋子外。
单林北的手机响了，是叶南，他说：
“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Black Beauty》——Lana Del R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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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单林北趁着叶南还在做饭时，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小彩灯挂满了叶南的小院子。他趁着天还没黑透，试着开了一下，然后往厨房了瞅了一眼，看到叶南正专心致志地做饭。
收拾东西时，单林北在桌子底下看到了他的投影仪，快递盒没被拆开，还是他去拿时的样子。
“哥！你在哪找到我那个快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