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狸(18)
身后的脚步声伴着沿路的寒暄声逼近，又从不知所措的两人身边经过，佟老爷搂着那个女人的腰，不知道在笑着说些什么。
他们在佟沉和柳皓烟的面前落座，搂抱。
无论是对于柳皓烟还是佟沉，都太刺眼了，刺眼到恶心。
“笑了满脸褶子还他妈笑。”佟沉看着他爹亲在那女人的脸颊上，没来由地反胃，伸手抓着柳皓烟的手腕，拉着他出了混着恭喜和好久不见的饭馆。
柳皓烟没什么表情，挂着仅有的一串眼泪，磕磕绊绊地出了饭馆。这样的排场他也有过的，一个多月之前的丰乐，佟老爷来接他，一楼的客人也是这样笑着对他说恭喜的。
只一个多月罢了，同样是听人的恭喜，却已经换了位置。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进汽车后座的，只知道佟沉也跟着一起坐了进来，自己的手还在佟沉手里攥着，另一只手，拿着佟沉送他的口红。
“他明明答应过我的。”
佟沉揩走柳皓烟脸颊上的泪，“他是狗屁王八蛋。”
“他是你爹。”
“他是狗屁。”
柳皓烟不合时宜地笑了，真难为他竟还能笑出来，佟顺昌真的带了个女人回来，不仅如此，那个女人还和他长得分毫不差，所以说，佟老爷看中的从始至终都是他的一副皮囊，那点儿可怜的喜欢，没有他柳皓烟这个人的一分一毫。
太恶心了。
“柳先生，你这笑太苦了，比哭还难看。”佟沉抬手摘了柳皓烟用来遮掩长发的帽子，把他前额汗湿的碎发捋到鬓边，“回去吧，我们回去。”
“难看？你也觉得那个女人更好看，是吗？”
“当然不是！”佟沉一下子反驳，捧着柳皓烟的脸迫使两人对视，“柳先生，我站在你这边，你心里知道的，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
“有其父必有其子。”柳皓烟没让他说完，有些话说了就收不回去了，他不想再听任何承诺。
佟沉的话全被这一句梗在了喉咙里，如果没有佟顺昌该多好，没有佟顺昌他娘就不会死，没有佟顺昌他就可以在回国的第一天把柳皓烟据为己有，可转念一想，没有佟顺昌那他也没有了，靠，真他娘的操蛋。
“柳先生，你只看我，你别管我爹，如果就只是我呢？”
“别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假设了，二少爷，劳烦您送我回去，我得换好旗袍化好妆，别让自己死得更惨。”柳皓烟把佟沉的手拉开，身子坐正，只是犹豫再三，也没能把手里的口红还回去。
怎么能只看佟沉这个人呢？没办法的，佟沉姓佟，有个叫佟顺昌的爹，这辈子都撇不开的。更何况，他是姨太太，佟沉是少爷，他哪敢再去做那春秋大梦。
“我会让你信我的。”佟沉下车坐回驾驶位，想着，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呢？
初见时就被柳皓烟迷了心窍，他还唾弃自己浅薄，可如今再看，刚才那个与柳皓烟十分相似的女人，并没有在他的心里激起半点风浪，他对于柳皓烟的念想，早就不是那样浅薄的了。
说来也怪，分明差了辈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于理不合，从看见柳皓烟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这人得是他的，是他爹抢走了他的人。就是这样不讲理的想法，他就是这样想的。
后座的柳皓烟不知道佟沉脑子里的弯绕，他又想起燕叔的话了，算了吧，都算了吧。
从前还以为，离了丰乐，找一个人，过一辈子，就是安稳。可他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丰乐也好，码头也好，完完全全靠自己，不再依附于他人，才是安稳。
或许是早有心理准备，他竟没有太多难过的念头，只是觉得恶心，看着佟顺昌搂着那个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打心眼儿里恶心。
汽车颠簸着进了佟家的东院，佟沉下车拉开后座的门，像是没被拒绝过一样，脸上不见任何苦闷。也没问柳皓烟愿不愿意，他又坐进了后座里，直接把柳皓烟揽进了怀里，但也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便放开了。
“柳先生不愿意信我，那我们就不谈那些，反正，我是会护着你的。”
没有难追的老婆，只有勇敢的狗勾！
第21章
“柳先生不愿意信我，那我们就不谈那些，反正，我是会护着你的。”
“你护着我？”柳皓烟侧身下车，“二少爷还是先自保吧。”
佟沉背着佟顺昌和袁霆一起做了别的生意，在佟顺昌那儿，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是个泥菩萨。再者，他是不敢再相信这些空口承诺了，只他一人当真，别人不过是随口说说。
只留给佟沉一个背影，柳皓烟回了自己的小院，佟顺昌一会儿就回来了，他得换好衣服。
一进门香荷就迎了上来，“姨太太，刚才大夫人来过，给您送了饭菜，还要给您叫大夫，我替您给挡回去了。”
“诶，过会儿我去谢她，给我找身衣服。”
一边说着就把外套脱了，香荷接过来，送完新衣服利索地关好门在外头守着，
半晌，柳皓烟换完衣服专门去前院谢大夫人，他找着话题多待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家里已经知道老爷要回来了，大夫人精心安排着晚上的饭菜，三姨太去街上取新做的旗袍。
等到三姨太一身行头装备好，晚饭的菜碟也上了五六，门外终于传来了黄包车的响动，佟老爷揽着一个女人的细腰同乘一辆车，春光满面。
已经见过一次，再见那个女人，柳皓烟已经无甚情绪，三心二意的是佟顺昌，言而无信的也是佟顺昌，他没必要把怨气带到那个女人身上，他所有的怨怼，都要送给佟顺昌。
他的泪已经流过了，他平静得了，可是张春芳不行，她立时站了起来，手拍在桌面上，震得杯盘磕碰，“老爷？她，她是谁？你走前不是跟我说…跟我说……”
听了这话，佟沉和柳皓烟都抬起了头，敢情佟大老爷的诺言都是批发的。
柳皓烟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看见张春芳眼里都蓄了泪水，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可佟老爷这会儿美人在怀，张春芳算是彻底被冷落了，不顾位次规矩，佟老爷把美人安排在了自己身侧，还让张春芳往外挪些。
但张春芳怎么可能听话呢，争辩无果，踹了一脚椅子，哭着往西院跑了。
“真是，不懂事。”佟老爷摇着头，干脆让那个女人坐在了张春芳的位置上，一边摆弄椅子一边给大伙介绍，“这是我在南边遇到的，也姓柳，单名一个湘，小柳啊，你看，你和小湘是不是有缘分？”
柳皓烟转眼看过去，语气平平，“我们长得很像。”他实在是咧不出笑来了，恶心得要命。
真是佩服，佟顺昌就这么轻松地问了出来，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仿佛从没说过什么狗屁的“绝不再娶”一样心安理得，竟还问他有没有缘，去你妈的缘，什么缘都没有你的骨灰搓粪球搓得圆。
“是吧？我看着也像！”佟老爷听不见别人的心里话，反而笑得开怀，又转头去问佟沉，“阿沉呐，你先前说小柳长得像你娘，你看小湘是不是更像？还都是南方的，你们更有缘呐！”
桌上只有佟老爷一个人的笑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好看，佟沉更是。
“我跟她没缘。”佟沉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头向着门外看，仿佛那女人是什么脏东西不敢入眼，“她瘦得像个麻杆似的，没我娘长得好看。我只跟柳先生有缘。”
“阿沉！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这以后可就是你五姨娘了，咱们今后都是一家人，快道歉。”
“不是，我…爹，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佟沉勉强端着笑去问，他这一问，差点把佟老爷的脸都给问绿了，“爹，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可真不少，一个月一添？下个月还添人吗？”
“阿沉你——”佟老爷拧起了眉毛，还没发火胸膛先搭上了一只细白的手，“没事的老爷，少爷说得没错，我是太瘦了，是我不好，见您之前我过得都是苦日子，瘦成这样碍了少爷的眼，我的错。”柳湘细声细语地，人和声音都像风一吹就要散了。
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只能得佟老爷欢心，佟沉听着这样忸怩做作的声音只觉反胃，结果这还没完，柳湘环顾四周，“老爷，哪位是少爷的娘亲，老爷都没给我介绍，我都不知道要向谁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