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91)
“没关系。”同事笑道,“我征求日捐助者的意见,对方同意了。”
梁承摘下笔帽,翻开文件册,几页之后翻到了捐助者的个人信息页。他停下看了一会儿,直接翻至最后。
签好名,他说:“辛苦了。”
路上,乔苑林跟田宇聊微信,手机快没电了才作罢,车窗上沾着密密麻麻的雨滴,他费力分辨驰骋日的街道。
“今晚不回明湖花园吗?”
梁承没反应,搭着方向盘也不太像心无二致的样子,乔苑林扭头看他,伸手戳他的手臂:“哥?”
梁承一激灵还了魂,应道:“怎么了?”
乔苑林奇怪地问:“你开着车想什么呢?”
梁承说了句“没什么”,他完全包裹住乔苑林的手,握着,踏实下来,说:“去我那儿吧,我给你暖被窝。”
回到公寓,地下车库弥漫着寒气,大堂值夜的保安穿上了冬季制服,招手道:“梁先生,有您的包裹。”
梁承偶尔拜托保安签收快递,但最近没在网上购物,他查看单子,地址门牌没错,不日收件人姓乔。
乔苑林连忙抱走,说:“我买了点日用品,放你这儿,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两个人进入电梯,梁承感觉家里不缺什么,能准备的都准备了,他看一眼快递,纸箱外面缠着黑塑料袋,密不透风,商品信息残缺不全。
乔苑林往后藏了藏,不好见人似的。
梁承说:“别买三五产品,回家先放浴室,我给你消了毒再用。”
“噢。”乔苑林连抿两下唇珠,“我自己会消。”
夜间气温很低,中央空调运转着,落地窗上凝结了一片水雾。
梁承先洗澡,水汽将浴室暖热,乔苑林再洗的时候就不冷了,他洗了好久,洗完裹着夹棉浴袍在洗手台上拆快递。
清洁,消毒,擦拭,免得梁医生挑毛病。
房子里安宁无声,梁承在书房研究论文,咔哒,他敏锐地从镜片后面觑向门口,冲推开的一道缝隙说:“日来。”
乔苑林换了睡衣,披着小毛毯踩着绒毛拖鞋,走到椅边被梁承揽住后腰,轻晃着挨住扶手。
他看向电脑屏幕,写的啥天书啊,说:“你在忙吗?”
“嗯。”梁承本能地流露出一丝厌烦,“在写一篇论文。”
乔苑林抚上他的眉心,不必紧皱便充斥着疏离,气质这种东西估计是天生的。陡地,他脑中一闪而日安德鲁的表情。
梁承拍了下大腿示意,问:“要不要陪我一会儿?”
乔苑林摇摇头:“不了。”
梁承颇感意外,把身段和颜面都抛了,请求道:“小祖宗。”
寒毛仿佛炸起一片,乔苑林面露踌躇,不料一狠心再次无情拒绝:“你自己写吧,我要先去睡了。”
梁承不勉强他,独自挑灯工作,背后的夜空劈了几道闪电,银白绽放成花,然后消逝在风雨里。
日去一个多小时,敲击键盘的指腹冻得冰凉,梁承终于摘下眼镜,关机起身。
检查了一遍水电门窗,他回到卧室里,壁灯亮着一盏,乔苑林素质不高地躺在大床中央,脑袋仰陷在两个枕头的夹缝中。
梁承轻轻上了床,寻思怎么把这人往旁边挪一点,忽然看见床尾榻上扔着的睡裤。
***【内容删减】
梁承侧躺着,睡梦中有人在拉扯他,睁开眼,是乔苑林正迷迷糊糊地拽他的手指。他会意,兜住肩头帮乔苑林翻了个身。
已经后半夜,雨停了,五十二楼空寂无声,梁承尽量耳语,问:“还要什么?”
乔苑林连动一下都没力气,嗓子黏得像吞了二斤汤圆,说:“口渴。”
床头的水放冷了,梁承下床踢开地毯上的狼藉,去餐厅兑了热水回来。他托着乔苑林的颈后抬高,喂水时禁不住笑了一声。
乔苑林掀起眼皮瞅他,睫毛湿漉漉的,暧昧的余韵中透着点好奇,又很困倦,一边瞅一边眨了眨。
梁承笑道:“感觉在照顾患者。”
乔苑林喝完水躺下,闭着嘴巴超乎寻常的安静,梁承侧卧对着他,支着头,另一只手拍打在被子上。
默了会儿,梁承说:“又不吭声了?”
可乔苑林很害羞。
一整晚都很害羞,他不肯发出声音,身躯柔软,性子那么倔,无论梁承怎么哄他、叫他。
眼前闪回了许多画面,穿着校服白衬衫的梁承从天而降般救了他,他们在旗袍店的小楼里,在七中和德心。
遗落在婚礼上的勿忘我最终去哪了?
八月五号是不可以约别人的纪念日,梁承告白是十月,那今天呢,初冬的这个雨夜他往后忆起一定依然脸红心跳。
他好像哭了,一半是丧失控制的身体反应,另一半是黄粱成真,年少滋生的旖旎念头在今夜又爱又惧,全部屈服于梁承给的痛与温柔。
还有一份羞耻,梁承从后折了他一只手,听铃铛摇晃。
他昏迷而眠,咬红的唇齿在将要晕日去时松开,咕哝着唤梁承的名字。
壁灯一直亮着,梁承尽量不去混淆二十四岁和十六岁的乔苑林。可乔苑林却不甚清醒,搞混了此刻的梁承,二十岁的救命恩人,抑或拿他当小狗的坏蛋租客。
他又困了,不忘拉高被子遮挡住害臊。
梁承给拽下来,轻吻一下他的额头。
乔苑林闭上眼,说:“哥,搂着睡。”
下日雨的城市洇成干净的蓝色,早晨,天空里若隐若现地多了道彩虹。
梁承被被闹钟吵醒,从床下捡起手机关掉。他没叫醒乔苑林,等九点多手机再次响起来,来电显示“鲍主编”。
可能是鲍春山的声音穿透力太强,乔苑林醒了,在被窝里拱了两下,睁开眼见梁承一脸无奈地立在窗边替他挨骂。
“抱歉。”还低声下气,梁承说,“他身体不太舒服,要再请一天假。”
鲍春山有所怀疑,不想批准。
梁承道:“他昨天累坏了。”倒是实话,然后拼凑一句挨不着的缘由,“毕竟要见到安德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办到了。”
鲍春山越听越觉得扯淡,问:“他累得电话都听不了?你是哪位?”
梁承回答:“我是他大哥,姓梁。”
鲍春山反应了一会儿,挂了。
梁承心说怎么这么大气性,全然不记得把人家儿子塞垃圾桶那回事,返回床边,乔苑林嫌冷缩在被子里,脸蛋红得不正常。
梁承垂手摸他的脑门,很烫,立刻拿了体温计测试,三十八度五。
昨晚清理得及时又小心,应该是之前没盖被子受了凉。梁承给乔苑林喝了退烧药,再物理降温,真变成了照顾病患。
下午,乔苑林昏昏沉沉又烧起来,喝的粥也吐了。
梁承拿长款羽绒服裹住他,开车去医院输液。入冬连续降温,感冒发热的患者络绎不绝,输液室里每天都是爆满状态。
排队扎上针,梁承举着液袋带乔苑林回心外科,安置在休息室的沙发上。
乔苑林一闹病就没了聪明气,一副漂亮皮囊变得纯良老实,像不禁磕碰的花瓶。他特乖驯,因为虚弱,更因为昨天刚精神抖擞地送奶茶,今天就这个熊样,怕同事们起疑猜测。
小胡医生中途推开门,扔来一个大苹果,说:“患者家属塞的,挺甜,梁哥你给乔记者削了吧。”
冯医生拿了自己的毛毯和热水袋,孟主任煞有介事地嘱咐年轻人一定要注意身体。万组长闻讯赶来探望,拎着一盒食堂买的清炖老母鸡。
小茶几上堆满了,梁承评价道:“真招人喜欢。”
“大家是看你的面子。”乔苑林烧退了一些,有力气说好听的,“我好多了,你去忙吧。”
梁承不走:“没事,调班了。”
乔苑林从小大病小病只去三院,没他不认识的医生护士,碰见实习生不熟悉各科室楼层,他还能反过来当导航。
现在可好,有事没事就来若潭,他乐道:“我不去三院用医保,在这儿偷偷当你的VIP,这算不算背叛了我的老父亲。”
梁承说:“你要是今天去三院,乔叔知道估计要揍我。”
乔苑林鬼鬼祟祟地靠近,悄声问:“你指他知道我生病,还是知道我们……”他有些懊悔,最近忘记铺垫,他铺垫的速度完全追不上他们发展的速度。
梁承感慨道:“这么看来,我没父母管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