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75)
现在事后,乔苑林害臊且羞愤,额角顶着车窗一脸悲壮,他觉得完全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司机大叔瞄他一眼,问:“晕车啊?”
晕姓梁的,乔苑林支吾道:“嗯……有点。”
于是司机大叔没开进小区,停在门口,乔苑林立刻下了车,不等人地刷卡过闸。
梁承付完账下来,落后七八米,小区内路灯不算亮,人影幢幢,树影婆娑,他闲庭信步地跟在后面。
乔苑林想快点走,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散步的大爷都能轻易超过他。
忽然,梁承在身后:“啾啾。”
乔苑林条件反射停下来,回头一看,梁承单膝蹲下,正在逗一只欢快摇尾巴的小狗。
主人牵狗离开,梁承起身追上一半差距,再拐个弯,渐渐走到家楼下,他出声:“乔苑林。”
回去更不方便说话,乔苑林接腔:“怎么不喊‘林林’了?”
梁承其实深思熟虑过,乔苑林貌似不满意他喊大名,叫“小乔”,郑宴东都嫌不够亲。叫“苑林”,和长辈一样不够特别。叫“乔乔”,保不齐这家伙来一句“瞧哪啊”。
至于“林林”,的确太肉麻,柳前月下头脑发热还成,此时光明正大的,他有e253张不开嘴。
乔苑林申明:“我没答应跟你好呢。”
梁承说:“嗯。”
“你不能,”乔苑林不好意思说,“所以不能突然就,就接吻。”
梁承追上剩下的半截,近至眼前了,再度翻开旧账:“我好歹知会你了,没趁你睡着偷袭。”
乔苑林不忿道:“因为我不装睡。”
梁承问:“十六岁那年,是初吻么?”
乔苑林被戳中死穴,他在说此刻,梁承偏要提过去挟制他。他不聊了,转身往家走。
而梁承在背后说:“我是。”
庆幸是黑夜,乔苑林脸上的红才不那么明显,但他自己感知得到热度,要烧起来,几乎是狰狞着五官冲回家里。
客厅,乔文渊躺在按摩椅上舒缓筋骨,贺婕坐在沙发上泡脚,一派养生会所的氛围。
乔苑林换了拖鞋就走,忘记打招呼。刚出院,大家正关心他,乔文渊问:“脸怎么红成那样,发烧了?”
“……我上火。”
贺婕说:“给你煮凉茶?”
“不用,我还闹肚子。”乔苑林口不择言,说完躲回房间了。
相比之下,梁承简直镇静自若,回来后还陪二位家长看了会儿电视。
乔苑林洗完澡,趴在床上看老四的直播,耳朵直竖,一刻钟后听乔文渊跟贺婕回房休息,梁承进了对面的卧室。
他忽然觉得没意思,在老四的直播间发评论:这有啥可看的?
挨了近千条骂,乔苑林捂着小心脏退出,钻被窝睡觉。他刚关灯,手指没离开按钮呢,对面的门响了。
乔苑林屏息,悄悄把灯打开。
梁承在门外敲了两下。
人大概都有做贼的天赋,乔苑林怕隔墙有耳,滑开手机发微信:干什么?
确认他醒着,梁承直接拧开门进来了。
乔苑林双眼发直,梁承穿着件深色浴袍,头发是湿的,脖颈至锁骨挂着一两滴没擦干的水珠。
他莫名烦躁:“你怎么穿成这样?”
“睡衣洗了。”梁承说,“这不就是冲完澡穿的么。”
乔苑林撇开视线,随机盯住床头柜上的充电宝,问:“这么晚了,有事吗?”
梁承在床畔坐下,下摆微敞露着笔直修长的小腿,沐浴露的香气飘满床头。乔苑林深呼吸,头昏,怀疑对方往身上抹迷药了。
大晚上的,亲过不久便共处一室,他惶恐道:“我想一步步来。”
梁承抬手摸向腰间。
“你干吗啊?”乔苑林坐起身,“不能解腰带,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梁承的眼神像看精神科重症患者,从浴袍兜里拿出血糖仪,说:“晚上喝好几盒豆奶,给你测个餐后血糖。”
乔苑林:“……啊?”
梁承又气又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插好针头和试纸,乔苑林还懵着,梁承撕开一张酒精棉片,捉住他的手指指腹擦拭,然后咔哒打了一个针眼。
试纸抹过血滴,检测数值,梁承说:“七点五,还行。”
乔苑林感觉不用摁着棉球,血液已经尴尬得凝固了,他捡起采血针,破罐破摔地说:“你为什么不测,你不也尝了吗?”
梁承噤声看着他,伸出手指给他发泄,他凑上去,生疏地省略消毒,直接怼上采血针的针头。
临下手,他把东西扔开了。
梁承问:“怎么了?”
乔苑林摇摇头:“我不想让你再流血。”
虽然犯过罪坐过牢,但梁承自认为还算个正人君子,预备测完血糖就说“晚安”,可现在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也就两秒种,他把乔苑林拽到大腿上,圈着,掌下身躯僵硬,他道:“就这样睡,睡着我再走。”
乔苑林一点点丧失力气,寻个舒服的姿势,乖驯地窝在梁承怀中。台灯熄灭,他闭上眼,骚动的灵魂撬开牙关找存在感。
“我昏倒那天梦见柳刚被判刑了。”
怪不得念叨“大仇得报”。梁承说:“会判的。”
“今晚花了多少钱?”
梁承说:“转给应哥了,你现在欠我的。”
“难道白亲我吗?”
梁承:“……”
“镜头是不是官网买的,送迷你三脚架了吗?”
梁承说:“你要是不想睡,我们就做点别的。”
乔苑林终于消停,脊梁被轻抚,倦意越来越浓。他似乎睡着了,在做梦,可一切太过清晰,又像是回忆。
那是梁承离开的夏天。
午后,晚屏巷子只有一片蝉鸣。旗袍店挂上休息的牌子,王芮之穿着香云纱的旗袍坐在门口晒太阳,浅紫色文雅素秀,老花镜的银色耳链闪着光。
她引过一针,给一件小衫缀纽扣,忽然问:“宝儿,你还惦记小梁吗?”
乔苑林伏在操作台上弄艺术课的暑假作业,手一软剪坏了一块布。他不肯定王芮之看透了几分,没有妄自辩驳,回答:“没有啊,我要忘了他。”
“嗯,忘了好。”王芮之欲言又止,“除非……”
乔苑林问:“除非什么?”
王芮之说,过失也好,无奈也罢,一个能亲手杀人的少年,不止有穷途末路的勇气,还有一份与生俱来的狠心。
“喜欢这样的人难免会受伤。”老太太怜惜地看他,“除非你是他的心尖肉、眼珠子。”
乔苑林攥着那一块布,他怎么可能是呢。
许久,双腿发麻,梁承仍保持姿势纹丝不动。
似梦非醒间,乔苑林在他肩头蹭了一下,然后笨拙而犹疑地动了动胳膊,环住他的腰身。
梁承低下头,探听到一句模糊的梦呓。
“我……”乔苑林说,“再试一次。”
第59章
栏目组的晨会在八点开始, 乔苑林刚调来的时候坐在会议桌的末尾,一步步下跳棋似的,现在坐鲍春山的右手边。
国庆节要到了, 新闻选题必然离不开假期。负责广告对接的老周表示, 岭海度假岛邀请八达通拍一起体验节目, 经费赞助十分长观。
放在平时,这种体量的合作都是选专门的旅游节目,八达通只拍过一些餐厅探店,而且是没新闻的时候凑数拍的。
众人喜上眉梢, 自从伟哥案一播出,栏目组身价激增, 先不说这些合作邀约, 光新赞助就多了十几个。
鲍春山批了这档子事,说:“小乔,今天把详细方案做出来。”
乔苑林点点头, 岭海岛,当年拆得乱七八糟,他还挺想故地重游去看一看的。
散会后,他沏了一大杯果茶,在工位上埋头制定节目方案。期间手机亮了一次, 订阅的外国媒体账号更新了。
他一直忙到下午, 午饭也没顾上吃,交给鲍春山过目签字后才能喘口气。
食堂早就没饭了,乔苑林从办公室出来,寻思去附近的快餐厅还是拉面馆。他打开手机,边走边浏览那一则新闻。
安德鲁,从事生物学研究, 最新研究项目……
刚看完第一行,乔苑林在走廊拐角和一人撞上,对方觍着啤酒肚把他弹得后退,他的手机摔了,对方的资料册也掉在了地上。
他站定,看清是孙卓,算起来,这是他调走后第一次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