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与深海+番外(10)
傅闻声解开自己袖子上的扣子,忽然问,“你们就这么在背后谈论他?”
齐宋没反应过来,“谁?”
傅闻声看他。
“你说陆余之?”齐宋恍然,“顾怿华讨厌陆余之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们要捧顾怿华面子,自然要踩低陆余之一脚。而且陆余之名声坏,也是真的,不然也不会......”
齐宋的声音在傅闻声愈来愈冷的眼色中悄然小声下去。
“我看,他名声不好也是你们造谣出来的。”
“什么我们,那可不关我的事,我跟陆余之无仇无怨的,可没有给他造谣过。”
“你是偏听则信,也好不到哪里去。”傅闻声抬脚就走,不再管齐宋在身后的喊叫。
他是有一股邪火,从在宴席上听到那个人说起陆余之开始就噌噌噌地要往上冒,一个不知道哪来的人都可以对陆余之身份进行肆意揣测,可也见陆余之在顾怿华所在的上流圈是个谁为捧拥顾怿华都可以上前踩上一脚的存在。
沈燕青说顾家对他像是外人,傅闻声却觉得这大概是仇人才会这么对待吧。
白色路灯下锋利的眉梢紧紧地往下压。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傅闻声冷静了几分才接起来,“喂?”
“傅教授,”对方是他的学生,“您能来胡同街派出所来一趟吗?”
胡同街,顾名思义,远离着市中心,曲折幽深的胡同居多,百年古树屹立在胡同口,历经岁月的洗尘,见证着逐渐老旧的四合院。
这里大多住的是老人,老人念旧,喜欢在自己家门口挂一盏灯,暖黄色的灯光照清了脚底下的路。
天气预报说,今晚十点会有一场大雪,陆余之看着雾沉沉的天,寻思着是不是应该把今天老头刚丢外边的伞给捡回来。
“砰!”屋里忽然传来一声瓷碗破碎的声音,惊得陆余之一激灵,快步地走回屋里,一眼就看见自己刚端进去的热汤洒了一地。
他和盘腿坐在床上的老人家四目相对,无声地叹了口气,“这都能掉?”
夜半,老人家窝在暖和的被子里,抽着老式旱烟袋,看着陆余之过来收拾一地狼藉的时候还呼出一口烟,烟雾里瞅着蹲下|身陆余之的头顶的发旋,“又不是故意的,是你放得太远了。”
陆余之翻了个白眼,“大爷,但凡你坐起个身子也不会掉......诶,你打我做什么?”
他吃痛地捂着被旱烟袋敲了一下的头顶,看着陆全笙。
陆全笙瞪着他,“我是你外公,叫什么大爷?!”
“啧,”陆余之把手里的碎瓷器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嘟囔了一句,“前几天不知道谁打电话过来骂我不是你亲人的。”
他说这话并没有多少意思,只是下意识地还嘴,可过了半饷,却没有等来陆全笙的回答。
许久,陆全笙搁下了旱烟袋,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沧桑,“是我的错。”
说起陆全笙,早十几年前的人或许还有记忆,会说那是皖城梨园里的青衣名角,一场演出是一票难求,可如今再提起来,却已经成为了一个晚年痛失爱女,病痛折磨下精神崩溃,会把气撒在自己唯一孙子身上的疯癫颠的老人。
大多数时候是清醒的,还有着年轻时候的张狂,可不清醒的时候也是真的疯,能随便操起东西就往陆余之身上砸,多难听的话都能骂出来。
陆余之转过身对着他,影子被拉得长,折在了房屋里一角的柜子底下,他替老人家拉好了被子,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不过一句玩笑,怎么还当真了。”
“余之......”
“早点睡吧,很晚了,外公。”
“外公”这一声叫得轻,不足够慰问老人家愧疚的一颗心。
外边风雪下了起来,呼呼的风声,淹没了老人的一声叹息。
傅闻声从胡同街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大雪已经劈头盖脸地下了起来,他双手揣兜里,看着被自己带出来的学生,有一点无可奈何,“你挺能耐啊,打架进了派出所,也知道叫我来接你。”
一小时前给他打电话的,就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男生,醉酒斗殴,不幸地被人民警察当场逮住,直接带回了警察局。警察要求有人来保释带走,不敢给自己家长打电话,也不敢叫自己辅导员,只好找上他这位看起来脾气看起来还不错的新老师。
傅闻声原本心情就不佳,被半夜叫来胡同街更不爽,然而此刻看着垂头颓丧脸上还带着伤的学生,一时之间也没了脾气,“行了,赶紧回去吧,三千字检讨记得写,我会告诉你的辅导员的。”
学生表情更丧了一些,求情道,“别吧傅教授.......”
“别什么别,打架打进派出所是小事情吗?这事没得商量,趁我还好好和你讲话的时候就赶紧认了,听懂了吗?”
“懂了。”学生见求情无望,只好应了下来。
“回学校吗?我带你回去。”
“不用了,我家就住在这里。”
傅闻声表情顿时更黑了。
风雪愈来愈大,傅闻声站在胡同口看着学生乖乖地走进自家大门的时候才松下一颗心,然而回头看着乌漆嘛黑还有不同出入口的胡同,又是一阵无语——失算了,他不熟胡同街的路,应该是那学生把他送出去,而不是他送学生回家。
他找了家门口有挂着灯盏的地方站着,灯光下,他无奈地哈出冷气,费劲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得了,天太冷,这手机都直接死机了。
傅闻声盯着自己手机黑乎乎的屏幕,内心终于骂了句脏话。
今晚是不是不宜出门?
“咿呀——”深夜静谧的胡同里忽然传来了厚重大门开启的声音,傅闻声循着声音望去,和对面门里走出来的陆余之视线撞了个正着。
头顶上的灯估计年代久远,忽地跳了一下,傅闻声视线短暂地黑了一瞬。
然而下一刻是更明亮的光。
灯光映着满地的白雪,光束里有絮絮雪花在飘,都落在了傅闻声脚下,他看着同样惊讶地看着自己的陆余之,勾起了一丝今晚最由衷的笑意。
——今晚很适合出门。
***
左尔东陈
小年快乐~
第8章
进了门才能知道外边是有多冷,傅闻声在风雪里被冻僵的手脚在进门的一刹那终于有所缓和,全身血液在暖气下畅通无阻,活跃了他的四肢。
屋子是典型四合院的厢房,不同的是这间厢房是木屋子,里边的一切都是木制的,空间不算小,布置简单但整齐,头顶上是竹条编制的竹艺灯,灯光是淡黄色的,映着木黄的地板,给了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傅闻声不动声色地巡视了一圈——啧,陆余之还挺有品位的。
身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傅闻声抖落了身上还带着的雪花,回身在依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的陆余之面前直接脱了大衣,问,“这是你家?”
“你怎么在这?”
两个人的话音几乎是同时落下,傅闻声和陆余之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陆余之点了一下头,“嗯,我外公住这。”
“哦。”傅闻声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
陆余之外公,陆全笙,傅闻声是知道的,八九十年代名动皖城的名角儿,小时候傅闻声还跟着自己爷爷去看过陆全笙的戏,戏中人红妆粉面,身姿曼妙,一开腔就能赢得所有人的叫好声。
后来听说陆老年纪大了,退了休,那时候还很多人都在可惜,可到了今天,又有谁还记得陆全笙呢?
“你怎么在这?”换陆余之问他。
傅闻声手里拿着大衣,在陆余之眼神示意下将衣服搭在了房间里的椅子上,“我学生打架了,我过来胡同街派出所带他出来。”
“哦,那你学生呢?”
“回家了。”傅闻声说,“他家就在胡同街,离你这不远。”
陆余之哼笑了一声,“所以你徘徊在这是迷了路了?”
“如你所见,”傅闻声无奈地耸了耸肩,顺便朝陆余之晃了晃手机,“手机还冻得死机了。”
他看着倚在门边的陆余之,极轻地笑了一下,“还好你出了门。”
不仅让他不至于在大半夜的时候流落街头,还神奇地治愈了他的坏心情。
陆余之看着他嘴角不经意的笑意,愣了愣,下一秒移开了视线,过去将椅子拉到一边去,懒懒地说,“人情要还的,傅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