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燃婉拒了几个同学帮忙和打球的邀请,说自己等会要去迟添的学校接他下课,自己抱着一沓复印件就要走,谁知道上同一节选修的兆锐走过来抱起了另外一半。
“我陪你一起吧,反正我也没事,办公室在五楼呢,跑两趟多累。”
段燃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往外走,心里只想赶紧了事。
一路上兆锐都在和他搭话,不然就是鬼哭狼嚎累了,说段燃不懂怜香惜玉。段燃充耳不闻走进教授办公室,放下文件刚要走,被兆锐拉住了手腕。
“我们好像有点误会。”兆锐桃花眼笑得弯弯的,看在段燃眼里却是一种低级的媚俗。
段燃抬手挥开他,一句“我有对象”还没说出口,办公室门口闪进一个熟悉的瘦小的身影。
“你干嘛啊——”
迟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横在两人中间,挡在段燃面前,气得面红耳赤,“我警告你别动手动脚,他有对象了。”
迟添不过一米七多一点,比两人都矮,还瘦,一张细皮嫩肉的小脸,显得这句警告特别没有威慑力,难得见他反应这么大的段燃却觉得很受用,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迟添转头看他,惊异之余眼里还有浓浓的委屈和愤怒。
段燃立刻正色起来,伸手扣住他的手心,对一旁睁目结舌的兆锐视若无睹,拉着他往外走,“别管他,回家。”
那天回家路上迟添一个人闷头走在前面,段燃跟在他后面一步的距离,也没管他。
晚高峰的地铁上人很多,座无虚席,迟添拉着一个拉环,段燃足够高,站在他身旁,直接拉着手杆。
到站了迟添也没下车,不知道是还在生气还是故意的,段燃就陪着他。
谁知道一直快到终点站了,地铁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迟添还是不坐也不走,低着头,执拗地拉着塑料拉环,好像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支点。
段燃松开手,走到他身后,低下头,贴着他的侧脸,很轻地问,“今天怎么来了。”
段燃的声音低沉悦耳,熟悉的雄性荷尔蒙的气味就在自己鼻尖。迟添的心跳不可抑制地有点快,忍不住破功回答他,声音有种别扭,“单周下午不上课。”
“哦。”段燃说,伸手到他身侧,去拉他柔软干燥的手指,“那怎么想到来办公室找我的。”
迟添的手被段燃牵住,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脏也被他全权掌握了。他和自己斗争了一会儿,还是说了,“我去了操场,你同学说你在五楼办公室。”
“我们两天没怎么联系了,我一放学就想来找你。”
迟添扭过头,用兔子一样红的眼睛看着段燃,把段燃看得心疼。
段燃摸摸他的眼皮,和他坦白,“我和他没什么,别难受了。”
迟添还想说“那就是他对你有什么吗”,“你别让他拉你手”,“你知不知道他的表情真的很暧昧”,可这么说就显得他更加小心眼,更加咄咄逼人了,于是他咽了口唾沫,抬手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我不喜欢这样。”
“嗯。”段燃回答得很快,迟添怀疑他根本没听明白。
可是段燃接着劝他,“那不生气了,等会去吃麦旋风好不好。”
迟添就说好,然后很依赖地靠在段燃身上。
如果没有这件并不愉快的小插曲,之后发生那件事,迟添可能根本不会在意。
段燃学校大一下学期的运动会,恰逢迟添公休,迟添上完上午的课,饭也没吃就跑到他们学校,准备去给段燃加油鼓劲。
段燃参加的最后一个项目在压轴,男子接力跑,关注的人很多,迟添也和段燃的同学们一起挤在隔离线后,密密匝匝的围观群众里。
段燃作为最后一棒,率先冲破终点线的时候,全场人声鼎沸。
迟添也很激动,他很想第一时间就到段燃身边扶着他,一股脑往前面挤,就和其他熟悉的同学冲散了。
然后当他终于突破层层叠叠的阻碍,到达终点线附近时,一眼看到的却是段燃接过了兆锐递过来的运动饮料。
兆锐化了一个漂亮的妆,头发特意扎起来,披着荧光色的志愿者马甲,合情合理地比他更早出现在终点,出现在刚拔得头筹的段燃旁边。
兆锐似乎看到被钉在原地的他了,他叫了迟添一声,热情地和他挥手。
段燃愣了一下,也回过头,可迟添早就转过身,无影无踪地消失在狂欢喝彩的人群里。
当天迟添不仅同样一声不吭,还直接打车回了家。
半个小时不到,指纹锁嘀的一声,段燃也回来了。
他进卧室看了一眼,迟添正坐在书桌边,背他的专四单词,段燃也没说话,拿了衣服自顾自去外面的浴室冲澡。
洗完澡出来迟添却已经站在浴室门口了,“我想和你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段燃掠过他走开,准备去阳台吹头发,“你没看错什么。”
他实在想不通迟添在在意什么,还是对他没有根本的信任。
他甚至懒得解释他刚跑完太喘,走了一圈之后弯腰扶着膝盖休息,看都没看谁递过来的水就直接接过来喝了。
迟添怔在原地,想说的很多,却全部堵塞在喉咙口。
段燃走了几步还是停住了,语气里有种疲惫的无奈,“迟添,至于吗。”
迟添机械地转过头,望着他的背影,“你觉得我很小题大做吗?”
“你想听实话吗,”段燃转过身,拗着股无所谓的劲儿说了下去,“是,我觉得挺没必要的。”
其实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一是他确实被迟添通红的眼眶刺痛了,二是下一秒迟添沉默地进了房。
咚一声,门被关上,振聋发聩的余音在屋子里残响,像是一个个拳头,全数打在段燃心上。
迟添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他鼻子眼睛都是肿的,鼻翼上还有被纸巾擦破的痕迹。
一晚上他哭完了全身的力气,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段燃。昨天晚上段燃没有来敲门,也没有任何关心的短信和电话,他很担心出了这扇门就要面对和段燃的冷战,于是忍着饥饿,很拖沓地在卧室里的独立卫生间洗漱干净,又把今天的单词背了,虽然一个字也没记进去,一直拖到上午,才磨磨蹭蹭地开门。
一开门和段燃四目相对,他就愣住了。
段燃身上还穿着昨天洗完澡的那套衣服,眼里都是红血丝,餐桌上的烟灰缸里一堆烟头,后来头发应该也没有吹干,耷拉着,很颓然地坐在餐桌边。
段燃没去理他,迟添以为他去另一间客房睡了,第二天的段燃却是在门口等了一整晚,守了一整夜的样子。
“段燃。”迟添不知道说什么,低哑地叫他,“段燃。”
他刚走过去,段燃就站起来张开手,把他拉进怀里抱住。
“段燃。”他抱住段燃,连同他身上阴冷的湿气,眼泪再次涌出来的时候眼眶都是酸胀的,“对不起。”
他们像两根同根植物一样纠缠地抱在一起,然后开始接吻。
迟添嘴里有带着一点苦涩的,清甜的柚子味,是他之前不知道在哪里买来的进口水果味牙膏,他很喜欢。
而段燃嘴里是刺激浓重的烟草味,迟添对这种味道很敏感,段燃就很快戒掉,很久没有抽过了。
可此刻的迟添并不排斥,甚至觉得既矛盾又融合。
他们品尝着彼此嘴里的味道,迟添莫名地想着,爱一个人就像爱一朵玫瑰,他有很多刺,可还是忍不住想要拥抱。
包括转机在内的十四个小时后,一行人顺利到达了墨尔本国际机场。
段燃刚才在飞机上没怎么休息好,行李托运又迟迟没来,他早就办理过国际漫游,拿出手机来,在名为“妈妈爸爸和宝宝”的家庭群里发了定位和消息报平安。
段爸爸平日里公事在身,一般很晚才会统一回复微信消息,段妈妈倒是秒回,还发来一张合照,“在和奶奶做按摩,儿子宝宝玩得开心!”
习惯了还是觉得有点肉麻,段燃简单回了个嗯,然后第一通电话打去给迟添。
墨尔本的凌晨一点,海港的晚上十点,嘀声响了两下电话就通了。
“喂,”电话那头迟添的声音还很清醒,和早上在机场离别时一样,“段燃。”
“嗯,我到了。”
他往托运带看了一眼,仍然空无一物,于是拿着手机往旁边走,“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