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添,”零下六度的墨尔本深夜,段燃突然产生一种把心放在油锅上煎熬的感觉,“我们停一下,别闹了。”
段燃的本意当然是都别闹了,但此刻酒精上头的迟添显然无法消化这句话。
闹这个字就像他的雷点,一下子把他变成被踩到尾巴的猫。
接下来无论段燃说着什么,“你身边有人吗,安全吗”,“呆在原地别动,我打电话让李钊过来送你回学校”,之类的,他统统听不进去。
“我很好。”他带着委屈的鼻音向段燃强调。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不想听段燃关心完他又来数落他,想也不想胡乱说道,“电话费很贵,没什么事我要睡了。”
他讲完这句话心跳变得很快,比刚才接到段燃打来的电话还要快。
其实他根本没有一丝的底气段燃会挽留他,甚至还想着如果段燃真的挂了他要不要再次打回去。
然而段燃那边静了一下,通过电话传出来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我想和你谈谈。”
这句话似曾相识,迟添差点脱口而出“没什么好谈的。”
可也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在他心上,轻易就击碎了他一路上给自己稳固的坚如磐石的决心。
迟添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地想着,其实段燃都不用回来找他,只要回头看他一眼,他就能无数次义无反顾地飞奔向他。
他哦了一声,吸了吸鼻子,还是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常,很轻地说:“谈什么。”
不同于五彩灯光的寒夜飘雪里,段燃站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让刺骨却也同样让他清醒的空气到达胸腔深处,“想谈谈海港的天气,你今天上了哪些课,吃了什么,过得好不好。”
“谈谈我们感情里存在的问题,还有,”段燃没有停顿地说下去,“我身上存在的问题。”
这是他第一次低头,其实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可他还是没法想象迟添每次向他妥协的心情。
他想让迟添知道,他不是不愿意为他改变,只要迟添愿意说出来。
可迟添始终没有讲话,不知道是不相信他还是别的什么,段燃等了一会儿,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迟添?”
酒吧里的信号很差,刚才就有些忽高忽低的,听段燃说完那句“海港的天气”,就彻底没有了声音。
迟添刚才喝得太快太急,还是各种酒类混杂,现在彻底头重脚轻了。
他脑子一团浆糊,还是很执著地对着没有反应的手机听了一会儿,才想到去看信号,随后拿着它,有些着急地跌跌撞撞地酒吧外面走。
迟添一边走一边不自觉地流眼泪,一是怕来不及,二是在气段燃的最后一句话,难道自己还没有海港的天气重要吗,为什么还要避重就轻,搪塞掩盖。
夏季晚风带着一股子闷热,拂到脸上也没让迟添清醒丝毫。
迟添哭得已经有些微微痉挛,他着急伸手抹眼泪,没注意到自己手指碰到了挂断键,喂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复。
迟添去看屏幕,室外信号满格,且显示通话已经结束。
迟添终于被其他同学找到,是在五分钟后的酒吧门口。
他们赶过来的时候,迟添正坐在墙边抱着自己,一次一次把手机捡起来,再一次一次用力砸在地上,嘴里喊着“为什么挂我电话啊”,“又不理我”,“为什么又让我一个人啊”。
两个男生把他架了起来,打算先送他回宿舍,迟添却说要回家。
他一上出租车就很累地喘着气,嗓子哑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好把口袋里面家里的门卡拿给室友,让室友照着上面的地址告诉司机目的地。
发车了,两个男生为了让还在小声抽泣的迟添休息都没有说话,深夜的街道又一路通畅,司机大概是觉得太安静了,随便调了一个电台来听。
恰好播到的是女声版本的《孤单北半球》,音色温暖柔和,好像在用甜蜜的歌曲哄着恋人入睡,听到“世界再大两颗真心就能互相取暖”的时候,迟添忍不住偏过了头,对车飞驰而过的街景,肩膀耸动地更加厉害。
迟添其实没有太醉,下了车就醒得差不多了。
两个室友还是不放心他,坚持把他送上楼,看着他进门。
进门之前迟添想到什么,转过身,哑着嗓子分别和他们道了一次歉,说不好意思,给他们添麻烦了。
室友倒是没在意那么多,本来每次出来喝挂的也不少,迟添不吐也不重,不用他们背回去还算不错了。
但作为室友,迟添平时的主动和付出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并不是对这段感情没有微词。其中一个性子比较直的男生忍不住说,“你要不高兴,这恋爱就别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迟添捏着门把的手紧了紧,不知道怎么说。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好像身处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
他知道自己在负重前行,可是他没有办法不继续下去。
从第一眼开始,喜欢段燃就像是他的本能,他这里根本不存在不喜欢段燃这个选项。
回到家的迟添没开灯也不怎么想睡,借着阳台上的月光往房间里走。
每次哭完之后他都有种狂风暴雨后的平静,他现在只想随便找个电影看看,把自己很空的脑子填满。
可他手机屏幕早就碎成了蜘蛛网,按开机键也没用,迟添坐在床上左右看了看,在靠近段燃睡的位置的床头柜看到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这是段燃高中用的游戏本,被他留在家里用。大学以后换了一台轻薄款,现在被他带去澳洲了。
迟添平时没怎么留意过这台笔记本,因为在家里一旦被段燃打开,就意味着他要开始办公了,不会再理迟添了,所以迟添不喜欢这台略显笨重的深黑色电脑。
可是他现在必须随便听点什么或者看点什么,把沉闷在心里脑子里的其他念想驱赶走,于是他没怎么多想,爬过去把段燃那台笔记本拿了过来。
荧光屏一亮,显示需要密码。
迟添直接打了段燃自己的生日,显示错误。
还有两次机会,四位数,照理来说应该是一些重要的日子,可平时段燃好像对什么都不是很在乎,迟添也想不出在他眼里到底有什么是重要的。
迟添眼眶又红了红,抱着很随意的心态,输入了他们在一起的日期,果然还是错误。
还有一次机会,否则系统将会自动上锁。
迟添对着电脑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屏幕暗了又被他点亮,他有些紧张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密码正确。
迟添的心跳很快,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想到自己曾经被段燃忘记的第一次生日,没想他用这样的方式一次一次提醒自己牢记于心。
他这边的情绪还没能平息下来,开机成功,一张让他心跳变得更快更重的电脑壁纸映入眼帘。
那是一张他们的合照,在酒店房间厕所的镜子前面。
迟添双手举着手机,段燃赤裸着上身从后面搂着他的腰,俯身亲上了他的侧脸。他穿着纯白色的浴袍,脸被手机挡住了,但能看出来耳朵和段燃的一样红,两人露出来的皮肤上都充满了吻痕和其他暧昧的痕迹。
迟添想起来那是他们第一次事后他执意要拍的。
当时他没想到段燃会同意,也没想到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段燃会亲他。他更没想到段燃让他发给自己以后,会设置成电脑壁纸。
迟添的思绪好像回到了一年前,他们刚恋爱不久的时候。
他想到当时他觉得他和段燃以后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能像在海岛度假一样的无忧无虑。
他还想到了金色的阳光,细软的白沙,空气里水果的甜味,鼓浪屿的海风潮热躁动,就好像他们第一次最亲密的结合。
段老师说他下章要开车,我说好
第11章 花粉过敏症
一年前的高中毕业旅行的目的地是鼓浪屿。
迟添没怎么去过日晒充足的地方,但毕竟是和段燃第一次一起出游,还有七八个玩得很熟的同学,他也很快满怀期待地答应参与了。
酒店定在一个静谧清凉的度假村,放眼望去是成片遮阳的椰子树。
迟添理所应当地和段燃住一间,和其他同学一样是统一的双人床。
到达的第一天下午,段燃在地板上打开行李箱,里面四分之一都是各种颜色包装产地的防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