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公子(3)
两人距离拉开间,宋凛也回了神,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收回了手对着顾灼干干地扯了扯嘴角。
刚才的动作着实有些过于冒失,宋凛眼里闪过一丝责备,刚想开口解释道歉却被顾灼给打断。
顾灼理了理袖口,温和地说道:“我带你去看看那件旗袍吧。”
既然对方给了台阶下,宋凛也不是什么硬要纠结的人,端着得体的笑容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向门口的橱窗处。
因为订做者的缘故,做出来的衣型偏大,穿在那模特身上显得有些过于宽松,但未能撑起的衣料却阻挡不了它的美,尤其是当它在暮色中时,被风拂过,光线交织下的曲线朦胧。
顾灼将那模特从橱窗中搬出来放到两人中间,问道:“是这件吧。”
“是这件,”宋凛垂于身旁的手捏紧又松开,硬是压住了那想去触碰的冲动。
宋凛围着那件旗袍看了看,满意之余也有着藏不住的困惑,他偏头看向顾灼,不太确定地问道:“这是不是花样年华里张曼玉穿的那件?”
听着宋凛的疑问,顾灼十分意外地看向他,挑起的眼尾越发上扬:“你看出来了?”
“对,当初看的时候印象很深刻,所以记得比较清楚。”宋凛握拳掩嘴咳了咳。
但没过多久,他又抢先一步,补充解释道:“我前一阵子也在重温这部电影,所以比较眼熟。”
其实这话刚说完宋凛就后悔了,欲盖弥彰的,反而更加容易引起猜忌。
不过好在顾灼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他像是寻得了知音,十分兴奋地架上眼镜,给宋凛讲解。
“其实也不全是,当时她想要我做件一模一样的带回国,但那都是绝版怎么可能一模一样,我自己也不做仿品,就用了月白的蜀缎加苏绣,设计了新的版型。”
说到这儿,顾灼语调蓦地一转,沉了下去:“只不过最后结果不大好,人没要,定金也退了回去…怪我,乱改东西。”
虽然宋凛对旗袍这一行不太了解,但他也能明白这种行为对于一位裁缝来说无异于是一种否定和不认可。
顾灼这都还算心态好的了。还能摆出来,将事儿拿出来说。
“没事儿,这说明没缘分,”宋凛冲他宽慰地笑了笑,转而摸上那瑰丽的焰红刺绣,看着那件旗袍喃喃道,“这不,有缘人来了。”
顾灼回看了宋凛一眼,看着他搭在绣线上被映红的指腹,看着他眼里被照亮的痴迷,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但最终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顺着轻笑着:“是,有缘人来了。”
第2章 窃蓝
月白底的蜀缎上绣着成朵成朵的艳丽玫瑰,娇嫩的绿叶在瓣蕊中相连,色彩在曲线中碰撞。
宋凛按了按胸前空荡荡的一片,又拿布胶贴着收了收腰间的衣料,才使得这件旗袍在他身上勉强成型。
但终归是不好看的,那缺失的美感,是性别差异间越不过的坎儿。
回想起花样年华中那女主人公穿出来的效果,宋凛只觉得自己白糟了这件儿。他烦躁地将盘扣解开,露出小巧而圆润的喉结。
喉结易遮,难遮的是宋凛身为男子本身的刚硬感。
宋凛又看了眼镜中的自己,难以抑制的厌恶压上心头,他抽了根烟走向阳台,在火星燃起中长呼了一口气。
在全国都大范围入冬的情况下,十一月的南城依旧炎热,即使是夜晚也带着几分白日里的燥热。
宋凛倚着阳台闷抽了几口,正想掐熄时,放在客厅的手机响起,他走进去将烟头碾熄在烟灰缸里,顺手抄起手机,但却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蓦然僵住。
屏幕上的女人笑得温婉得体,但那笑意中的温柔却没几分是给宋凛的。
寒意顺着脊骨爬上,宋凛慌乱地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像是怕人隔着屏幕窥探出什么,急忙抄起毛毯裹在身上,也顾不得多,披好后便直接接通了电话。
“母亲,”宋凛努力保持着平常声线向宋淑玲问好。
宋淑玲清冷的声线从听筒传来,语气里未带一丝责怪,可话语却透着不满:“怎么这么久?”
麻将声和戏腔混着传入耳中,宋凛咬了咬口腔中的软肉回道:“刚到,在卧室里收拾东西,没听见。”
那边调麻将的碰撞声蓦然一停,宋淑玲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哦对,你今天才刚回国。”
说到这儿,宋淑玲大概也觉得有些不得体,急忙岔开了话头,拿出做母亲的派头询问了一番近况。
宋凛紧了紧身上的毛毯,乖顺地回着。
“你那个翻译工作是怎么回事儿?”宋淑玲那边传来沏茶的声音,“怎么突然调回来了?”
听着宋淑玲的问话,前几日的片段立即破出桎梏在脑海中闪现。
刺眼的光线,颤抖的嗓音和双手,断断续续的汇报…
宋凛呼吸一滞,刺骨的寒意渗透背部,如针扎般使得全身开始发抖。
“宋凛?宋凛?”
宋淑玲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宋凛一哆嗦地回了神,再开口时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沙哑。
“没事儿,我只是…”
“唉,算了我也不懂,”宋淑玲那边的麻将声又响了起来,“你明天自己回来和外公说吧。”
听着宋淑玲的安排,宋凛不悦地抿了抿唇。
每次都是这样,强势地安排每一处时间,从不提前过问征求意见。
宋凛心里烦躁,扯了扯毛毯:“后天吧,我明天和爸约好了要去他那里…”
“你跟他说你外公要见你,”一听见宋凛说爸这个字,宋淑玲就装不住了,语气难见的生硬,“听到没,先回来见你外公。”
宋淑玲就是这样,面上看着温婉大方,实际上骨子里带着的是刻入的强势。
宋凛也懒得再和她在这种事上起争执,压着心头的烦躁应了声,最后在一片胡牌的笑意中挂断电话。
刚挂电话,也未得喘气之时,舒雅的电话紧跟着拨了进来。
“首席,”舒雅声音里带了点儿小心翼翼,“你看我给你发的邮件了吗?”
“还没,”宋凛抖着手去翻包里的药片,在慌乱中问道,“什么要紧事吗?”
“也没…”舒雅嚅嗫着,“就是你电子版的调职书,需要你本人签个字。”
听着调职书这三个字,宋凛扣药片的手一抖,白色的药片在手心中滑落,伴着耳蜗中的鸣叫没于黑暗之中。
其实这都是注定了的结果,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舒雅好歹也在宋凛手底下做了这么多年了,也知道宋凛的性子,沉默间立即附上宽慰的话语。
“没关系的首席,你能力摆在那里,这次的调职也只是上头给你换个环境放松放松,我们可都等着你回来的呢。”
回去。
听着舒雅的话宋凛苦笑了一下,在那样竞争激烈的环境下,他这犯的错误恐怕是让他再无回去的可能了。
宋凛重新扣了片药,也没和水直接仰头咽了下去,而后拿出平板在调职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一切弄好后,舒雅也没再缠着宋凛多说,体贴地挂断电话给他留有余地和颜面。
调职书上的调职理由写的很模糊,人事部那边也算是给宋凛保全了面子,只不过身为宋家的人,无论你是在国外也好还是国内也罢,那些盯着你的人可从不会松懈。
听宋淑玲今天打电话过来这语气,宋凛就知道,无论怎么压,那些事还是没瞒住。
往后的日子里,还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稍微一往后想宋凛就倍感无力,这时做了核磁共振的后遗症也像是故意作对般袭来,恶心伴着晕眩涌上。
从机场到医院,再到从旗袍店里回来的这段时间,宋凛根本没吃什么东西,这时候的呕吐感也只是干呕,他都已经很习惯了,也知道该怎样应对。
忍着不适从糖罐里挑了颗糖出来含着,也没打算再做什么其他的了,一边解开旗袍一边走向卧室。
因为常年出国的缘故,宋凛的这个‘家’更像是一个酒店套房,整洁,但也没有一丝人气。
宋凛站在床边仔细地挑开收腰的布胶,可下一秒,布胶松开的位置便出现一条条杂乱的褶皱。
宋凛伸手抻了抻,发现并不能压平。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连另一腰侧的布胶都未来得及撤,便急急匆匆地寻了熨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