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杰听见脑袋里传来后槽牙嘎吱作响的声音。
这些事他是第一次知道。
在完全个人的角度，他想把寇春林那些混蛋从坟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唐珂却像终于讲完了别人的悲惨故事，把遮脸的半边枕头放平，语气格外轻松地说：“赶集这事和小珺没关系，在你们那录的口供我没说过，现在告诉你，是想你明白，我真的不干净。不是一两个人三四个人，也不止去金果林那些，是很多很多，我都数不清。”
宋仁杰这时已换成了平躺的姿势，两手撑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听了唐珂的话，安静了一会儿才点头。
“好，明白了，不干净，”他语锋一转，“那我也要。”
说罢侧头去看唐珂，正撞上那人偷摸瞧过来。
细碎的刘海难以掩盖目光里的惊异不解。
“你这个人好奇怪呀......谁都嫌脏的东西你还要。”
宋仁杰翻了个身。——到目前为止，他今天在床上只用四个字就可以形容，辗转反侧。
距离他自己原先设想的生龙活虎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宋仁杰卷着被子，俯身趴到唐珂旁边，两人中间隔了一掌宽的距离。意带思索的闷响在鼻腔里徘徊一阵，宋仁杰斟酌着问道：“你不喜欢现在的信息素味道，所以每次生理期都吃抑制剂，好让自己的味道淡一些，是不是？”
“对呀，这不是我告诉你的嘛。”
“那你知不知道，抑制剂不能让味道变淡，这么长时间，你以为它有用，其实它没用。”
“......什么？”
“唐珂，让你不喜欢的味道变淡的，是你自己的力量，”宋仁杰按住唐珂细弱的脖颈，慢慢拍打两下，力道柔和而坚定，“是你的心。”
他又伸长胳膊，扣着那人后脑勺，轻轻揉着，笑说道：“你很好，我可以爱你，你能相信我吗？”
唐珂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只是慢慢默默转过头，让宋仁杰再看不见他的脸。
宋仁杰还继续抓挠唐珂的脑瓜和头发，一边分神琢磨自己或许能收集齐唐珂的三百种哭法。
不分神会让人很难过。
那人脸埋在枕头里，胳膊缩起，手松松握拳靠在枕边，肩膀抽动颤抖着。而不加掩饰的呜哇哭喊声，经过绵软枕头的柔化，以更温和的姿态侵入宋仁杰的耳朵。
如果唐珂是对着他哭，可能还更容易接受，毕竟太像小孩子不懂事时的单纯吵闹，稍有几分夸张。
但是唐珂不让宋仁杰看。
他努力躲起来，拼命控制着怎么也压抑不住的痛哭声。
唐珂在一片漆黑中凶猛地哭，忽然想起几年前，他照例被带到集市，锁在不透光的棚子里，被一个又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肆意欺辱，终于没有生意时，他瘫在地上放空了所有思绪。
偶尔他也想像唐珺那样，干脆变傻了更好。
突然，棚子外面响起雷鸣般的鸡鸭鸣叫，加上扑棱翅膀的声音，还有猪受惊的嚎叫，所有的躁动混成一把重锤，持续不断地捶打着唐珂。
他嘶吼一声，瑟缩着爬起，疯狂拉扯脖子上的铁链麻绳，高叫着哭喊了出来。
那时候没有任何人在唐珂身旁。
也没人知道他大哭了一场，哭得快要死掉。
当嚎哭声渐渐止歇时，宋仁杰拉起身上的被子，蹭挪着挤到他身边，一掀被子把唐珂裹了进去。
“别哭......别哭，没事了。”
也将瘦小颤抖的身躯拥进怀中。
没想到唐珂对这样温柔包容的拥抱不买账，他躲在宋仁杰怀里张牙舞爪挣扎半天，成功扭转局势占据了高地。宋仁杰尽量克制着冲动，揽住唐珂往上抱一抱，轻拍着掌下单薄的脊背，好平复那人尚未消退的一点余悸。
趴在他身上的唐珂又软又热，因哭泣而粗重的呼吸逐渐平和了，口鼻轻喷出潮热气息，黏腻痴缠着宋仁杰厚实的胸膛。
唐珂蹭蹭下巴，仰起脸说：“哥，我喜欢你那什么...陈皮，好香，我也想要，我想知道我原来的——”
“香气。”
他脸上还沾着眼泪，被宋仁杰插了句话之后，突然咧嘴笑出声来，“嗯，原来的香气，和你在一块是什么样，肯定能变得更好闻。”
“这还不容易吗？咱们订香水去。”
“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唐珂这个微小而又几乎没有可能的愿望，在十几年后居然意外实现了，他和宋仁杰孽缘的结晶，非常完美地将双亲的信息素气味融为了一体，闻起来清艳隽永。
一句气而急的话脱口而出，说完以后，唐珂却无端陷入莫名的失落和委屈。他撅起了嘴，使劲皱紧眉头，不停眨巴眼睛看宋仁杰。
宋仁杰呵呵笑着，捏住唐珂后颈薄薄的皮肉揉捏，将人抱得更紧。
——这好像还是人家第一次主动撒娇，他得认真回应。
“闭上眼，抱着我，什么都别看，什么都别想了。”
“可我想看你。”
隐约带几分耍赖意思的目光悠悠波荡，逸出微扬斜飞的眼梢，荡进宋仁杰心里。
他的抚摸瞬间从脖颈沿着背脊向下蔓延。
“哥，”唐珂放松身体，待宋仁杰的手指摸索到他身体更隐秘处的入口，忽然犹犹豫豫地轻声说，“我那用多了，你别抱太大期望。”
宋仁杰立刻狂放地大笑数声，笑完一扬眉，说：“唔怎么会？刚才我可尝过，绝对嫩滑弹牙。”
唐珂一开始根本没明白宋仁杰的话是什么意思，“嫩滑弹牙”这种高端词汇，他还没有熟练掌握。但是“尝”这个关键词，稍微一琢磨，唐珂就懂了。
“啥呀！你耍流氓！”急色转瞬而逝，唐珂露出有些愁苦的表情，不看宋仁杰，闷闷地说，“我没开玩笑......有人骂过我...你反正别——唔！”
“你老是说胡话，本老爷决定，不让你说话了。”
第28章 谁家老公掉了！
今天，唐珂收到了人生中第一个礼物。
但他很不喜欢。
他简直嫌弃这个又红又紫的奇丑拼花大布熊。
——还系着一个金灿灿的蝴蝶结！
玩偶熊只比唐珂矮一头，宋仁杰抱着它打开家门的时候，唐珂差点儿以为是怪物入侵。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宋仁杰看着那只熊时，眼神居然很动情。
进门以后，宋仁杰把熊放在客厅正中，摇手招呼着唐珂来看。而当唐珂走近，他却还出神地凝望着熊，眼珠子像黏在硕大的熊脑袋上。
“仁哥！”
唐珂震天一声吼，并没能立刻打断宋仁杰和熊的情感交流。那人在他吼声余音散尽了，才缓缓抬头。
“嗯？”
脸上是痴痴的笑容。
唐珂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特别是当宋仁杰看向他后，目光竟突然闪躲飘忽了。
——怎么回事啊！
心口猛然一阵揪痛，唐珂不由皱紧眉头，瞪着宋仁杰，一扬下巴冷哼道：“这啥。”边说边狠狠踢了两脚熊屁股。
“哦！”
宋仁杰一拍手，把布熊转过去正对着唐珂，喜道：“送给你的，喜不喜欢！”
唐珂绕着熊转了两圈，一撇嘴问说：“哥，是不我长得很丑啊？”
宋仁杰愣着反问：“谁说你丑了？谁敢说你丑？”
——他家唐珂多好看啊！谁这么不客观、不理性，这么嫉妒这么酸？
“没人说，”唐珂两边嘴角都深深下拗着，大声道，“可我要是不丑，以你的眼光能看上这只熊就不该能看上我，能看上我就不该看上它，有它没我有我没它。”
宋仁杰的喜悦极速褪去，呆了呆，突然喉头一滚，轻声问唐珂：“你不喜欢啊？”伴随着小心而低沉的探问，那线条硬朗的脸上出现了唐珂从没见过的一种神情。
在宋仁杰露出细微失落的瞬间，唐珂猛然觉出话说得太重了，脸和脖子急遽烧热，焦急难受的感觉席卷侵袭而来。丑熊再丑，也是宋仁杰送他的，——这么大，搬回来肯定不轻松，人家辛辛苦苦弄来，是想他开心，不是想听他说不喜欢。
他做了让人失望的讨厌事。
唐珂走过去，拉住宋仁杰的手，轻轻挠着他的掌心，垂头歉然说：“对不起，谢谢你买东西给我，我不该嫌弃，你别伤心呀。”
宋仁杰歪着脖子眯起眼，放松手指享受了一会儿唐珂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