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夜雀(96)
江屹手足无措,茫然而担忧地看着林湫,只能让自己的手掌握重几分。
“没事了,江屹。老毛病。”他轻声开口,嗓子也有些酸哑。
江屹:“林老师,不要讳疾忌医啊。看过吗?”
林湫:“嗯。不是什么大病。好久没犯了。”他脑海中又闪过那件蓝底白花的围裙,还有女人的厚唇,不禁又打了个寒颤。
“没事的,有点受冻了。”
江屹闻言立刻把自己的外套扯下来,披在了林湫的身上。江屹身上的清冽暖香一下子把林湫包围起来,他瞬间得了安心。
“有什么事不要自己忍着,好吗?”
林湫看着江屹,点了点头。
江屹载着林湫回了翡翠山庄。一路上,林湫都有些病恹恹的,搭着外套在副驾驶上偏头闭目养神。
江屹的大奔减缓速度,他们远远便看到江宅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江屹嘟囔:“这是谁啊?老头儿又买了新车?”他正准备下车,却发现林湫顿住迟迟没动。
江屹顺着林湫的眼睛望过去,视线竟然落在了那辆宾利上。
“林老师,你认识这辆车吗?”
林湫回过神来,垂眼揭开自己的安全带。“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先自己回去了。”
“别啊。那,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就好。”
江屹不知道为什么林湫突然变了性子,仿佛又穿上了一件冷冰冰硬邦邦的铠甲。只听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那辆宾利缓缓驶出,驶过他们的时候鸣笛两声,降下了车窗。
一张清俊矜贵的脸露了出来。凌川的脸上有着一贯浅淡的笑意,那双眼眸深邃如沉渊。他望向江屹,礼貌点头,嘴上的问候却一语双关、意有所指。
他道:“好久不见。”
林湫的背脊僵硬,却又如同风化的枯石,摇摇欲坠。
江屹也礼貌道:“凌先生,好久不见。”
凌川道:“今日来拜访江老先生。久闻江老先生风骨,果然名不虚传。不巧今天还有其他安排,不能和江队长好好叙旧。我们下次再约。”
“凌先生日理万机,就不耽误您了。一路顺风。”
凌川微笑着点了点头,关上了车窗,缓缓驶离。
江屹结束了这番装模作样的社交,一关上窗子便皱起了眉毛。
“久闻我爷爷的风骨?久闻那老头儿的糗事吧!他怎么会突然来?”江屹正嘟哝着,一转头却发现林湫一直默不作声,仿佛化作了空气一样。
“林老师,林老师?你是真的累了。我马上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休息。”
默然许久的林湫转头,深深地看向江屹:“你相信我吗?”
江屹,你相信我吗?不是证据确凿、有理有据的相信,而是我被千夫所指之际,当证据确凿却是如刀剑刺向我的时候,你还会相信我吗?毫无条件、毫无根据,却只是因为我,而相信我吗?
江屹一愣。他看着林湫无比认真的双眸,不知怎么的,胸口却升起仿佛被蹂躏撕扯的心疼感。
“我相信你。”他的话语缓慢而郑重,像是阻止天地破碎、镇住临危苍穹的神石,稳稳当当地压在了林湫的心口。
“林湫,我相信你,你放心。”
第74章 牯岭街(9)
“11月16日,也就是上周五,在晚间八点到九点之间,市一中学生沈浩然在学生宿舍208与同学王科起了冲突,并用宿舍里的一根棒球棍击伤王科。在此期间,胡天赐替沈浩然看守住了宿舍门。”
“十点半左右沈浩然离开后,王科与胡天赐产生争执,推搡之中,王科从二楼阳台滚落。不过,这时候王科未曾死亡。”
“十一点左右,张人杰从翻越一中学生宿舍的围墙,意图实施盗窃行为。大约在夜间十一点半左右,张人杰因为醉酒,不慎从墙上坠下,遂昏睡。凌晨四点左右醒来之时,他发现王科的尸体在其身下。出于慌张避事的心理,张人杰把王科拖到了一中外的河道堤岸处,妄图制造王科溺水身亡的假象。”
“现在的问题在于,在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王科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是什么致使他窒息身亡?”
案情陷入了僵局。王科的死因似乎扼制了警方推测的想象力。难道凶手是有一个到目前为止都从未出现的人吗?可是,王科坠楼是意外事件,那么凶手杀人也一定是临时起意,陌生人作案的可能性极低。
杀害王科的凶手到底是谁?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江屹细细地查看着目前已有的证词。他看着张人杰的话,若有所思。
之前在五水的时候戴鑫杰提到,王科来到一中后曾经得到了一个远房亲戚的照顾,那个人被称为“远哥”。这个“远哥”和张人杰说的付远应该是同一个人。不出意外,应该也是他小号里的那个‘浮夸、大哥”。
这个付远是什么人,会不会跟王科的死,也有一些关系呢?
孙小曲受命在信息库里继续探查王科的社会关系。
林林凑过来看了一眼,看到一个名字,突然心中咯噔一声。
“等等,猴子,停一下。”
江屹闻言也走了过来,看到屏幕后的一个名字后也露出了和林林一样凝重的表情。
二人对视一眼,林林道:“我去法医室再确定一下。”
江屹点了点头,自己则转身拿起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
“光叔,上回听您说,王科的爷爷曾经有一个青梅竹马,她叫什么,您还记得吗?”
审讯室。
灯光下那个女人的脸色极差,眼眸晦暗不明。
“11月7日那天晚上,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巡视了一下宿舍。那天周五,孩子们学了一周了,放松放松,我也就没管的太严,任着他们玩闹了。却没想到有个孩子出了事…”薛小琴抹了抹眼睛。
“死者王科,你认识吗?”
她顿了几秒,道:“住宿的学生,我都是见过的。”
“恐怕不只是见过这么简单吧?薛小琴,你和王科都是五水县云沟村的。直到三年前,你都还一直呆在云沟村。你敢说,从来不知道王科这个人吗?”
薛小琴不说话。
“你不说,我来替你说。王科你不熟,那他的爷爷王桂树,你一定熟悉吧?你和王桂树青梅竹马,甚至差点结为夫妻。却不料中途来了个付秀芳。”
江屹把一张相片摆在了桌上。正是从王科的笔记本里拿到的那张。
付秀芳正一脸慈爱地抱着幼年时期的王科,岁月泛黄了图片,却给这份祖孙亲情更添几分浓重。
“我几年前就来了市里,早已经不记得这孩子的长相了,根本就没认出他来。”
“是吗?”江屹冷言。
“五水初中跟市一中的这次教育帮扶计划,你的外孙陈兴龙落选了,王科却入选了。你早就心有不忿,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更是让你妒火中烧。
“王科的鼻腔里发现了一些粉尘,经分析应该是香灰,和你屋里的沉香灰一样。你屋里还发现了一件男款的Polo衫,被剪得七零八落。我们已经送去鉴定了,但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王科的吧?你早就注意到了王科,偷拿了他的衣服,私心泄愤。”
“现在的证据确凿,薛小琴,你还是早点老实交代吧!”
薛小琴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她无力狡辩,咬牙切齿地开了口:“那个贱女人……处处要抢占我一头。当年我也考上了高中,但就因为她长得漂亮,她就成了高材生,我就无人问津。其它的也就罢了,就连桂树哥哥,她也要跟我抢。她一插足,竟然就把我挤开了。我们是娃娃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相当于被退了亲。我的脸面往哪儿放?我找不到好人家,最后,只能嫁给一个老光棍!”
薛小琴近乎是咬牙切齿。
“不过她倒是短命。可是,她就算死了也不放过我。凭什么,凭什么她生的孙子就健健康康,我的外孙就被笑是傻子,三岁才学会说话。教育部帮扶计划,就因为她当年跟校长关系好,就可以让王科这种小混混来市里读书?为什么我的外孙不行,凭什么不行?”
“王科他这个贱种不配!他不配!”
江屹看着歇斯底里的中年妇女戴着手铐在座位上像个疯子一样吼着,只觉得她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