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夜雀(161)
江屹冷笑:“侯世豪就是虚晃一枪。他要是真有杀那么多人的本事,也不会哄着王谦池跟他一起自杀。他是知情人,是共犯。主谋?他不够格。”
他站起身来,道:“无论如何,侯世豪身上,我们继续挖。孤儿院,念的高中大学,打工的工地……统统不要放过。”
两个小时后,景东市司马湾桥下,一辆突兀的奔驰SUV中下来了两个男人,皱着脸挥了挥面前飘扬糊脸的黄沙。
司马湾河四十多米宽的河面波澜迭起,炽烈的日光映照其上,闪动的波光里浑浊的泥沙正在其中缓慢翻滚。
岸边停靠着一艘堆满黄沙的货轮准备起航,而另一艘空空荡荡的货轮边,黄沙厂的工人们正汗流浃背地进行着搬运工作。
一个带着白色安全帽的矮壮男人从高坡处的集装箱里走出来,皱着脸,脱下污黄的棉布挂胶手套,伸手跟来客挨个握了手。
“两位警察同志好,我是这里的监工许大强。”
许大强一赔笑,脸上又皱了起来,“不知道二位来是有何贵干?我们恒安沙厂的安全措施都很好的,肯定没什么问题。”
他说完这话抹了抹汗,不知道是天热还是心虚。
江屹摘下墨镜跟小心翼翼的许大强打了招呼,自我介绍后继续打量着不远处正在搬运沙袋的工人们。
“许师傅,问你个人,看还记不记得。”
“您尽管问!”
“有个叫侯世豪的,还有印象吗?”
“侯世豪?这……好像不怎么记得了。”许大强琢磨两声,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孙小曲说着把照片递给了许大强。“大概五六年前在你这里打过工的。”
“噢,这不是小豪嘛!记得记得,小宇的弟弟嘛!你说大名侯世豪我可能不懂,说小宇的弟弟小豪,我就晓得了!”
又是这个小宇。江屹皱起了眉头。
“这个小宇全名叫什么?”
“史小宇。他们两兄弟那时候年纪小,大概十五六岁吧,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附近晃荡,背了一个破包,穿的也破破烂烂的,跟流浪汉差不多。我看他们可怜,就把他们接到工地来住,他们知恩图报也就帮我们干了一点活。”
帮忙干了一点活?就是招了童工,给点饭吃,工资也比别人低,许大强还说的这么好听。要是现在立即查,那边搬运黄沙的工人里,肯定有几个是没满十六周岁的。
不过江屹没有立即追究,皱眉继续问道:“他们有没有说为什么在这附近游荡?”
“喔,好像是说找人。找一个姐姐。”
姐姐?
江屹挑眉:“是不是叫姜小凤?”
“欸,对,就是这个名字。警察同志,你怎么知道?”
他们收集了宜春发廊曾经“十二金钗”的资料。姜小凤的老家离恒安黄沙厂不远。这两个孩子在这里找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她。
“后来怎么样了?找着没?”
“这我也不知道。反正有一天,小宇突然被家里人接走了。小豪没走,又留在这里帮忙了几个月。”
许大强咽了咽口水,道:“小豪家里没什么亲人了,手里也没什么钱,要自己挣钱上学去。您也别说我是压榨童工啊,我当时,也是存了好心……”
这里沙尘漫天,地上全是河滩边尖锐砂砾,胶鞋没穿几天也得磨破,环境实在恶劣。搬运黄沙是脏活累活,劳动强度很大,一般人也承受不住。
侯世豪从小在女人堆里娇惯着长大,即使在孤儿院里也一直过着干净体面的生活。在这里打工几个月,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这个小宇不声不吭地把侯世豪一个人留在这儿,怪不得侯世豪后来对他怨气这么深。
“这个小宇人怎么样?”
“他……不好说。有时候感觉他脾气挺好的,有时候又特别轴,会跟人起矛盾。”
“怎么说?”
“嗐,有件事,我印象特别深。他比小豪大点,也快成年了,多少有点想女人嘛,经常拿点什么黄色图画自己看。我们有些工友就逗他玩,把他画册抢过来,他就疯了似的发脾气,弄得大家都好没脸。”
“其实,大家不也是跟他开个小玩笑嘛!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过来的,大家啊取笑他两句,也是因为跟他关系好。没想到他自己看黄图还骂别人是臭男人,脏东西,这也挺搞笑的。”
江屹沉着眼眸拿出一张照片交给许大强辨认,道:“是不是类似这种画册?”
“对,是有点像。他看的不是那种普通的黄图,就是这种花里胡哨的,又潦草又粗糙,也不怎么好看,就他自己一个人拿着当宝。”
画册中,社会底层的裸露女人们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任由观察,而画家则以隐喻的笔触描摹着这些身体中巨大的吸引力。冷峻随意的线条与隐忍的色彩中,沉淀着人类内心最深处的情欲与不安,令人无比躁动、压抑,却又感受到一种顽强。
这是林林从李彩言那里拿来的画册,《埃贡-席勒速写全集》。
“后来你跟史小宇还有联系么?”
“好像没了。哦,对了,之前小豪借我手机打了个电话,好像说史小宇念什么美术学校去了。”
“美术学校?”江屹又调出一张照片,道:“是这个人吗?”
许大强看着贾宇博的照片皱着眉头打量一会儿,道:“对,就是他。这头发长多了,人也不是灰头土脸的,一下子变了个样,差点没认出来。不过,他鼻子中间有颗痣,这我记得。”
这下没错了,“小宇”就是贾宇博。不过,他的真名,到底是史小宇,还是贾宇博?
不过,目前来说这并不重要。
孙小曲和江屹对视一眼,立刻打电话通知对贾宇博实施抓捕行动。
就在此时,江屹的手机也打来一通电话,是林林。
“喂,老林,怎么了?”
林林的语气有几分焦急。“江屹,有两件事。刚才秦伯母给你打电话没接到,说她一个学生失踪了。就是你提过的那个,感觉自己被跟踪很久的女孩儿。”
“沈佳庚?什么时候失踪的?”
“2号晚上就联系不到了。”
竟然就是他送她回宿舍楼的那天?这已经失踪两天了,为什么现在才发现?
林林的声音又沉了几分,道:“学校那边宿舍监控已经打包一份发给你了。那人我见过,我有七成的把握,那个人就是贾宇博。”
“第二件事是什么?”
林林吸了一口气,道:“我们的人把贾宇博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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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语大学30号楼的监控室内,江屹来来回回地看着2号晚的监控录像。
一楼的宿管阿姨站在一边,脸上的神情懊恼极了,道:“这、我还以为这俩人是小情侣呢。这男同学身上穿的是咱们学校的文化衫,一遍脸上挂着笑一边搂着小姑娘走,我还以为是情侣之间打打闹闹……”
江母对沈佳庚的事情十分上心,一直在江屹身边积极协助调查。
“已经两天了,一直联系不到小沈。她从来不是那种会一声不吭就离开的人。之前她跟我说过怀疑有人跟踪,我一想,这下肯定坏了,立刻就报警了。”
江屹突然想起沈佳庚在他车上遗落的《伊贡·席勒作品选》,皱着眉问道:“秦老师,小沈近半年有没有对绘画比较感兴趣过?”
“从半年前开始,我们小组就一直在翻译一批十九世纪奥地利艺术研究的文章。”
“那什么叫‘席勒’的画家,你们也研究过是吗?”
“对。小沈进行过一段时间埃贡·席勒的绘画艺术研究,还去过一次展览。”
难怪。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沈佳庚被贾宇博盯上了。
贾宇博的手段在进一步变得恶劣。他的魔爪从性工作者逐渐蔓延到其他低危人群中,高欣语这样的未成年女孩儿他都不放过,觊觎沈佳庚这么久,他也终于憋不住了。
江屹要求校保卫部中控室调出所有出现贾宇博车辆的监控画面,拷贝交由警方带回。
离沈佳庚被绑架已经过去近40个小时了。案发现场也被严重破坏,几乎没有什么勘察价值。
了解基本情况后,江屹便开车带着江母一起回局里做笔录。
“老妈,小沈的家庭背景怎么样?”
沈佳庚的人品他早已耳闻目睹不必再问。按照贾宇博选择受害者的个性,一定是沈佳庚的某一块成长背景吸引到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