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刑地(33)
周唯一从眼角偷偷看梁栩文,心想,主人除了不许自己吃掉他的精液外,其他时候都很宽和。
但他一下秒又皱了皱眉,推翻了自己擅自得出的结论。
——也许只是看上去宽和。
热好了牛奶,把三明治加热,梁栩文陪着周唯一吃了早餐。方遐迩已经等在门外,梁栩文给了周唯一一个临别吻,很快就离开了。
偌大的别墅里又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周唯一,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梁栩文离开的方向发呆。
梁栩文是华国最高政要之一,他的安保级别达到了国安级,于是周唯一在窗边站了很久,外面除了偶尔来回巡逻的卫兵外,连一只鸟雀也没有。
周唯一忍不住想,这就是自己期盼的生命里最后的时光吗?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对别墅外的风景再不留恋,周唯一扯下了身上披着的衬衣,赤身裸体的上了楼。说来奇怪,他对世界上的大部分东西都抱有畏惧感,怕人、怕光,怕一切尖锐的东西,但他对于自己被要求保持赤裸这件事毫无羞耻心。有时候他觉得他只是被缝在了这个格格不入的年轻皮囊里,皮囊下的灵魂已经被某些不知名的东西冲刷的很苍老了。
苍老到他能承受的极限。
他就快要解脱了。
他把衬衣丢进了洗衣机里,然后去主卧的淋浴室冲了很久的热水。
水温被他调的很高,不一会儿,淋浴房里蒸起一片水雾。他半仰着头,被水柱冲洗了很久才关了水出去,头发只随意的吹了两下,然后疲惫的躺回到柔软的被子里。
他把自己裹成了很短小的卷饼的样子,闭眼躺了一会儿,困意就漫了上来。他明明洗的是热水澡,但他躲在被子里,却觉得身上有些冷。
他很快进入了深睡眠,把世界关在意识的外面。
他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管了。
睁眼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周唯一伸手去摸床头上的手机,上面显示十一点四十五分。
他睡得浑身发软,头有些疼,腺体也在疼。
他一时分不清自己的状况。
他坐起来,发了一会儿怔,想起主人说中午会回来吃饭,于是他想下楼看看有没有可以使用的食材。但走到了楼梯间,周唯一听见了书房里传来梁栩文不知同谁的说话声。
原来主人已经回来了。周唯一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那么为什么主人没有叫醒自己呢?
他走到书房门口,房门没有关严,梁栩文好像正在和谁通电话。
周唯一在门口犹豫,徘徊不前,不知道他出现在书房是否合适。
过了少时,他定定心神,抬手很轻的敲了两下门。
他想,如果主人听见了,或许会给他命令,告诉他接下来他要做什么;如果主人没有听见,那么他就先行离开,回到卧室里安静地等。
书房里的说话声停顿了两秒,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房门忽然被从里面拉开了,梁栩文冷淡的低头看着他,手里还拿着未关闭的电话。
“进来。”梁栩文说。
周唯一听话的跟着他走了进去。
梁栩文没有再坐回到书桌后的椅子里,而是在沙发上随意的靠了一下,周唯一会意的跪在他脚边。
他跪趴下去,把自己摆成脚踏的样子。梁栩文抬脚踩在他的脊背上。
隔了一会儿,梁栩文继续接听没有打完的电话,他们在说周唯一一点儿也不感兴趣的东西。
把自己静置成无意识的家具是从前周唯一经常被要求做的事,他以为自己可以做的很熟练,但只跪趴了一会儿,周唯一便觉得头昏脑涨。
他的额头抵在地毯上,把浑身的重量都落在头部,很快就憋得脸通红,渐渐肺部开始缺氧。
他的意识开始迷糊,脑海里像搅拌了一团浆糊,思维变得混乱,眼前像有什么东西在把他胡乱的拉扯。忽然他感到有一双手在摆弄自己。
那双手把他抱起来,平躺放在沙发上,然后手按在他的额头上。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冰凉的东西在他的腋下贴了一下,发出“滴”的声音,梁栩文在他耳边说:“唯唯,你什么时候发烧的,怎么不告诉我?”
周唯一的呼吸声很粗,他茫然地想:“我没有发烧呀,我早上还洗了热水澡,然后很舒服的睡了一觉。”但他思维清晰的回答着梁栩文,嘴巴却张不开。
梁栩文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38.5℃
“我让医生来。”他把体温计放回书桌上,语气听上去很生硬的说。
再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周唯一的第一反应是:周末的第一天就这么浪费掉了,而他对此什么记忆也没有。
有些可惜。
他醒来后就盯着窗外的园林,梁栩文坐在床头不满他的态度,伸手把他的头转过来面向自己,周唯一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要往后缩,梁栩文一把扣住了他的腰,才阻止他往后倒。
周唯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抬起脸看了梁栩文一眼,有点紧张地想要爬起来,但后者把他按在床上,不许他再乱动。
“好好躺着。”梁栩文说。
他把床头的壁灯打开,卧室亮起了两盏柔和的光。
周唯一一丝不苟的执行不乱动的命令,梁栩文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
他突然问:“为什么会发烧?”
周唯一愣了下,脸上又出现那种茫然无措的表情。
梁栩文拿手指去摩挲周唯一的脸颊,又问道:“你为什么总是在发抖?”
周唯一的眼皮跳了一下。
因为腺体在损坏,因为他的身体正在走向毁灭,周唯一在心里说。
但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胆怯和不知所措。
梁栩文看到他又在抖了,在他睡着的一整个下午里,他仔细观察过,这种细微的抖动不像是因为噩梦造成的,反而像是肌肉的自然反应。
但什么情况下肌肉才会持续的产生发抖这种不正常的反应呢?
在他得知周唯一将回国的消息后,他派人收集过关于周唯一的详细资料,“身体不好”这四个字在一沓文件中出现的频率很高。梁栩文突然想起在梁家主宅时母亲同他说过的话。
他神色暗暗,有些不快的想,周唯一的身体状况似乎确实大不如从前了。
周唯一没有说话,梁栩文也不催促。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去看梁栩文,只见对方神情淡淡地也在注视他。
梁栩文捏了捏周唯一的耳朵,轻声重复了一遍问题:“唯唯,你为什么总是在发抖?”
周唯一的嘴唇动了动,吞咽了一下口水,怯怯的说:“……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被您惩罚。”
梁栩文目光冷淡的盯着他的眼,直到周唯一在他的注视里支撑不住,先别开了视线。
这一次是因为害怕而发抖。
周唯一唯恐谎言被拆穿,整个人又不自觉的想要蜷缩成一团,梁栩文不发一言,把一小团的周唯一拉起来,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手掌一下下的抚摸周唯一的后背,释放出信息素安抚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住手,对周唯一说:“你不能怕我,唯唯。”
周唯一注意到他用的说法是“不能”。
但他还来不及细想,就又听到对方平淡的声音:“我会尽快给你安排一个个人体检,我需要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有了详细数据,我们才好重新安排调教,是不是?”
周唯一在他怀里动了动,双唇紧抿,似乎原本是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压了回去。
梁栩文没有在意他的沉默,而是平和的揉了揉他的脑袋,他从前就很喜欢这个手感。
两个人在寂静中各怀心事。
片刻后,周唯一忽然被捏住了下巴,强迫似的被梁栩文转过头去看他,对方的目光平静而深邃,里面有周唯一读不懂的意味,他看着对方缓缓启唇,一字一句的对他说:“唯唯,你最好没有对我说谎。”
周唯一的屁股坐在梁栩文的小腹上,后者能感觉到周唯一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看出了对方恍然震颤的神色和顿时失焦的瞳孔,但梁栩文只是拨弄了一下他长长的眼睫,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有些事需要徐徐图之,梁栩文低下头,平静的在周唯一头顶的旋上亲了一下,无论失去的八年如何,好在他和他的小狗未来还有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