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刑地(21)
他当晚便带着小朋友回到了家里吃饭,并且以共同接机为由,诱导小朋友在周三的晚上搬到了梁家别院,当然,等周唯一跟他回家,他自然不会再放他的omega和他的女儿住到别人的家里去。
洗漱后,梁右京穿着梁栩文为她准备的新礼服下了楼,她走得很慢,脸颊红红的,有点害羞,梁栩文已经坐在餐桌前,正在看当日的新闻,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了一眼,很真诚的夸赞道:“我们的小公主真漂亮。”
他叠起了报纸放到一边,对梁右京招招手:“来吃早餐,二十分钟后车子就来接我们,预计两小时后到达江州第一机场。”
梁右京拉了拉身上的淡青色蓬蓬裙,红着脸说“好”。
去机场的路上,梁右京表现的兴奋又克制,她鲜见地和梁栩文多说了几句话。
她还是称呼梁栩文为“梁先生”,但梁栩文听得出这个称呼日益增进的两人的父女关系,不同于先前梁右京冷冰客观的语气,而是实实在在的有所改变。他明白结果不急于一时的道理,于是从未费心去纠正什么,以退为进的“习惯成自然”变成他同梁右京相处的第一准则。
一路上,梁右京同梁栩文说了很多话,大部分是在回忆从小和周唯一在米国的事,比如收到的周唯一送她的第一个玩具,旁观的第一个周唯一亲自示范给她看的实验,她记忆里吃的第一道周唯一做的菜,甚至于她第一次发现周唯一偷偷在书房悄悄看梁栩文的照片。
梁栩文一直没有插话,却在听到唯唯偷看他的照片时,脸色有一瞬间的波动,他表现出一点兴趣来,状似不经意的问:“他经常偷看我吗?”
梁右京沉浸在马上要见到爸爸的巨大喜悦中,没有注意梁栩文问题中流转的深沉情绪,她拿起扶手杯座上的保温杯,旋开盖子喝了一口,随意而平常的说“也不是经常”。
她想了想,又说:“我只偶然撞见过两三次,”她放下杯子,看向梁栩文,笑容淡了一点,“每一次他都会很难过,所以我们在家会尽量避免提起你。”
梁栩文的眉头很微弱的皱了一下,但他只是学着梁右京往常的样子,说:“这样啊。”
梁右京没再说话了,她转过头开始欣赏沿路的风景。
车子里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梁右京竟然听到身边的梁栩文很沉重的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惊讶的转回头去看他,从梁栩文的脸上竟捕捉到了类似于周唯一思念他时的那种类似的伤心,梁右京猛地意识到,或许自己刚才的话伤了他的心。
梁栩文也目光淡淡的同她对望。
他一个字也没说,但梁右京感到心里一阵阵的难受。
她静了几秒,判定自己刚才说“避免提到你”这句话有点过分了,于是她主动伸手拉了一下梁栩文的手,温热的体温覆盖在梁栩文有点微凉的手背上,对他说:“你别难过,毕竟我想阿爸并不是真的想离开你,可你如果也喜欢他,你这次不要再让他伤心了。”
“他还会想要离开我吗?”梁栩文问道。
梁右京安静了少时,才认真的说:“只要你对他好一点,他不会的。”
梁栩文表现的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很高兴,他笑起来,说:“那你要帮我一下,”看着梁右京那双同周唯一一模一样的深琥珀色眼睛,他又保证道,“我不会欺负他了。”
梁右京松了一口气,说:“那好吧。”
梁栩文停顿了片刻,伸手把梁右京搂到了自己怀里,而小朋友只是最初僵硬了一下,依偎着他的胸膛,最终也没有反抗。
感受着在自己怀里软下来的小朋友,梁栩文才真正的感到有点胜券在握的内心愉悦。
下了车,提前等在机场的政要人士和几位研究所的负责人一齐走过来,把梁栩文和梁右京围在了中间,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打量着梁栩文臂弯里搂着的小女孩,他们先是看见了那张简直是复刻了梁栩文容貌的脸,然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小朋友也是个高等级的alpha,所有人在心里猜测两个人的关系,而梁栩文也并不隐瞒,轻声同众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女儿,梁右京。”
众人哗然。
有媒体想要拍照,梁栩文只是侧了侧眼睛,方遐迩和林霖立刻去阻止落下来的镜头。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留下了这句重磅炸弹后就带着梁右京走进了候机大厅,在安保人员的保护下进入了被警戒线严密保护起来的VIP休息室。
他走得很快,尽管梁右京看到了他方才用眼神向外人施压,但梁右京莫名觉得,其实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是有点好心情的。
九点半,来自桥市的航班准时降落在江州机场。
飞机还在滑行,周唯一睁开眼睛,透过舷窗望出去,看到久违的江州的蓝天。
舱门缓缓打开,周唯一开始近乡情怯起来,不知是源于对江州的八年“离家出走”,还是在江州这片土地上,有他所爱与怕着的人。
阮筠陪着周唯一等到机舱里所有人都下去了。
地面上,梁右京垫着脚四下张望,都没有见到从飞机上走出那个她熟悉的身影,她有点着急的抬头看着梁栩文,忧心忡忡道:“梁先生,我阿爸怎么没有回来?”
梁栩文攥紧了她的手,小心的捏了捏,沉声道:“还有人没下来,再等等。”
梁右京的呼吸急促起来。
走到机舱门口,早晨温凉的风贴着面孔和脖子吹过。
江州的天气比桥市要湿热一些,周唯一迈出了第一步,却被猛然钻入脖颈间的风激得剧烈咳嗽起来。他比预计时间提早离开了休眠仓,原因在于他的身体状况比起半月前要更加恶劣了一些,他的腺体如今像瓷器一样脆弱,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造成巨大且难以估计的严重后果。
或许是由于离开的太久,对江州的气候水土不服,周唯一的腺体受了刺激,一股一股的收缩起来,发出很强烈的刺痛感,像被人一刀捅在了后颈,刀锋在肉里拧了一下,豁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他下意识去捂后颈的腺体。
他咳嗽的有点站不稳,站在舷梯上摇摇欲坠似的,阮筠的心里紧了一下,连忙扶住了他,担忧道:“唯唯!”
周唯一咳嗽着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虚弱的摇了摇头。
他很艰难的站着。
有工作人员不放心,上前来问询周博士是否需要帮助,周唯一摆了摆手,做出一个拒绝的姿态来,阮筠缓了缓面色,替他解释:“没事儿,出舱门前喝水呛到了,不要紧。谢谢您。”
工作人员似有犹豫的顿了顿,接受了这个理由,让开了舷梯的路。
阮筠托着周唯一的手臂,实则分担了周唯一大部分的身体重量,护着他往下走。
三米的距离像走了三十米那么长。
周唯一已经缓了过来,他松开了支撑在阮筠手腕上的小臂。
远处传来一个耳熟的呼叫——“阿爸!妈妈!”
周唯一以为自己因为腺体的疼痛而出现了幻听。
下一秒,一个淡青色的身影撞进了他的怀里,他朝思夜想的小公主此刻红着一张脸,睁着明亮而澄澈的眼睛,用忧心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周唯一睁大了眼,不敢置信般的,忽略了其他人,慢慢蹲了下去,他把梁右京的面孔一丝一毫的刻进眼底,笑意连连,冲她侧了侧左脸颊。
梁右京立刻会意,毫不犹豫的送上了一枚大大的吻。
梁右京的眼眶湿漉漉的,手臂环上周唯一的脖颈,小声地诉说心事:“阿爸,我好想你啊!”
周唯一受到感染,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他面前的那个高大身影。
阮筠不经意间靠近了周唯一一点,站在他前面,同梁栩文面对面站着。
两个顶级的alpha之间风流涌动,势均力敌,但两人的脸上都覆着一层虚假笑意,彼此胶着,谁也没有先动作。
摆渡车已经等在不远处,过了少时,梁栩文先退让。
他垂下眼睑,视线落在了同梁右京拥抱着的周唯一身上,神色淡淡的说:“唯唯,好久不见了。”
记忆中的声音让周唯一呼吸一窒。
身体的条件反射先意识一步,他浑身僵硬了起来,缩了缩脖子,又缓又慢地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梁栩文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眼睛里是翻涌着的令周唯一辨别不清的复杂情绪,周唯一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下去,嘴唇哆嗦了一下,看起来想说什么,却又被他死死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