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刑地(18)
他的思绪放空了一会儿,却忽然又清晰地意识到,韩家和阮筠这么不遗余力的隐瞒梁右京的存在,极大可能是出于对周唯一请求的回应。
周唯一和梁右京的关系被隐藏的很好,韩皓宇把梁右京的身份落在了自己名下,模糊了对梁右京生父的说明,根据米国的法律,对于那些没有能力照顾幼子的Omega,政府会在omega提交申请后,替孩子寻找一家领养家庭,非直系亲属不得查看被领养人的身份信息,这条法律显然为保护梁右京提供了最大便利。这么缜密的安排,这些参与者一环扣一环严密的保守秘密,除非是周唯一主动想要隐瞒,不然梁栩文这边不可能这么多年收不到一丁点儿的消息。
就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吗?
小狗。
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偷偷生下留着他的血的孩子。
他眼前又出现梁右京的脸,是青涩的,是无畏的,是探寻的,就像周唯一第一次站在他面前,用那种湿润又透亮的目光看着他一样。
梁栩文关了电脑,发了很久的呆,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他静静坐了一会儿,拿起了手机,用尽了这辈子的好脾气似的,编辑了一条短信。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检查了一遍,然后才在收件人一栏里填上了号码,点了下发送。
最迟下下章攻受见面。
第14章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周,一大早周唯一就打来电话,时间精确到梁右京洗漱完毕,正下楼准备吃早餐的时刻。管宁已经接起了电话同周唯一聊了几句了,因为这是他回国后第一次接到弟弟的电话,所以管宁看上去非常高兴,笑容比起平常更放大了一点,他讲电话的表情很活泼,周唯一的声音的确让他这一天都充满活力。
他又说了几句,正好看到梁右京下楼,于是他中断了正在讲的不痛不痒的话题,笑眯眯的对周唯一说:“右京下来了,我让她来听电话,不过她马上要吃早餐,八点钟要去上课了。”
还处在傍晚时分的周唯一抬起手腕看了下自己的手表,迅速在心里换算了一下,现在华国应当是早晨七点半。
他想,他只是听一下宝贝女儿的声音,不会耽误她太久。
电话另一端,管宁也没有等他回应,已经抬起头冲走下来的梁右京招招手,一点儿悬念的没有的说:“你猜是谁的电话?”
梁右京已经猜到了,于是她像管宁一样高兴,从管宁手里接过话筒,有点大声的兴奋喊到:“爸爸!”
周唯一听到这声称呼,顿时觉得自己的病好了,浑身哪儿哪儿都不再痛了,还不等他说话,梁右京又马上说:“妈妈说下周四你们就能来华国,是真的么?到时候我可以请假去接你吗?我好想你啊!”
周唯一说“我也好想你”,但他又有些歉意的表示,因为米国和华国的这项生物工程项目要尽快交流交接,所以回国那天会有华国的政要组成接机团来接他们,或许他不能第一时间就去见她。梁右京顿时有一点失落的情绪,但她很快把这点情绪压下去,她很大度的把周唯一先让给他的工作,说:“那好吧,但你晚上一定要早点回家。”
周唯一答应下来。
周唯一的性格本就不适合交际,他原本就打算让阮筠代替他出席当天华国可能会举办的一切活动,而他只需要在一开始露个脸,然后早早回家陪伴自己的小公主。
周唯一和梁右京果然没有聊很久,两个人简单的互诉衷肠后就放了电话,梁右京很完美的继承了周唯一的智商,所以周唯一只在挂电话前嘱咐她要“好好吃饭”,还有“尽量和同学们好好相处”,至于学业,是周唯一最不担心的一点。
吃过早饭后,梁右京和韩言希一起出门,刚坐上车子,却见管宁穿着正装也出了门,他同站在驾驶室门口的司机说了什么,然后就从对方手里接过了车钥匙,钻进驾驶室边发动车子边说:“这周我送你们上下学。”
韩言希惊讶了一下,不知道姆父为什么做这个决定,他看了一眼梁右京,发现对方竟表现的很镇静。
车子开走了,韩言希挪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把上身歪在梁右京那一侧,小声的问道:“右京,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梁右京却一脸无辜和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反问他:“知道什么?”
韩言希难以置信的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还是被梁右京笑着推开了,她有点绷不住了,被他更小声的说:“我或许猜到一点,等到了学校告诉你。”
韩言希狐疑的点了点头。
他们的小动作被管宁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些,但他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车子很快开到学校了,韩言希要去开车门,管宁却说“等一等”。韩言希注意到管宁的目光有些提防的打量了一下学校周围,确认了进出校门的都只是一些走读生,过了两分钟才开了车门锁,放他们下车。他看着梁右京,有些欲言又止,梁右京等着他说点什么,没有急着下车,但也没有催促他。管宁最终放弃了叮嘱,只是很委婉的暗示了一句“不要跟陌生人走,晚上等我来接你们。”
梁右京点了点头。
这一天里,梁右京也不止一次的想过,或许梁栩文会找借口来见一见她,毕竟显而易见的,她绝对是他的女儿,而在前一晚那短暂的见面里,其实她能看懂一点梁栩文注视她的目光。
那道直勾勾的目光里不是她以为的冷漠或者轻视,甚至连她认为的“无所谓”都没有,他蹲在她面前,用了一种很平等,且很平常的沟通方式,通过她的眼睛在怀念着什么人。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梁右京没心思听课,她咬着笔杆,歪着头看着窗外,看着操场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还没有班级上体育课,跑道和球场孤零零的,就像她现在的整颗心一样。
到了下午,什么也没有发生,就连谢思思都只是很正常的到班里来上课,她很公事公办的完成了自己的讲课任务,和几个班上活泼开朗的同学聊了聊天,甚至在梁右京看向她的时候,吐出一点舌头朝她笑了笑,有点抱歉的用口型说“抱歉”,像是在为昨晚的不愉快致歉,但始终没有在她面前正面提及梁栩文,似乎那场晚宴连带着所有的事一并留在了前一天的晚上,她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也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梁右京甚至想,难道是她误解了梁栩文的眼神?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又给自己的解释做更有逻辑的补充:她只是一个小孩子,读不懂大人之间的风起云涌是很正常的事情。或许真的是她自以为梁栩文有什么苦衷。
她又回忆了一下周唯一一个人偷偷躲着所有人看相册的情景,她觉得自己的阿爸太苦了,而始作俑者就是梁栩文。她这么一想,又突然不想见到梁栩文了。
她一点期待的情绪都没有了,只想快点到周四。
她有周唯一这一个爸爸就够了。
可人生就是一个个巧合组成的。
放学后,梁右京先去三楼接韩言希,韩言希的班上今天有测验,教室里还开着灯,教室的门也不像别的班级一样打开着。
班里还在测验,只有个别的几个学生做完了试卷,交卷后可以离开教室。梁右京拎着书包等在门口,看到有两个学生走出来,他们轻轻带上门,小声交流着走远了,梁右京侧耳听了一下,其中一个人说“今天的卷子好难,其实我最后两个计算题都没有做”,另外一个人则拿出了草稿纸,跟小伙伴对起了选择题和填空题的答案。
梁右京在门外等了二十分钟,教室的门终于打开了,考试结束,老师抱着一摞试卷离开了,教室里的学生普遍无精打采的,梁右京倚着门框,看见了正在收拾书包的韩言希。
两个人走出校门的时候才发觉有一点不对劲,梁右京突然侧头问韩言希:“你拖堂这么久,舅舅给你打电话了么?”
韩言希愣了一下,才想到去看手机,上面没有一通未接来电,他不明所以的说没有,梁右京却皱了皱眉。
不等深究,两个孩子已经走到了校门口,管宁挺着肚子靠在自家的车边,两手抱臂,正同面前的男人交谈。
梁右京远远看见管宁面色很不好,似乎很愤怒,且他明显是个防御的姿态,说明他对对面的人抱有警惕甚至敌视的态度。于是她去看管宁对面的人,而那个人似有所感,也转过身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