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之中(18)

季绍庭一觉睡到下午被饿醒,睁眼见黎琛正在办公桌前处理工作。交接的窗帘泄进一线白昼的流光,其余皆是黝黯。日夜在此交融,往复不已。

黎琛与他似有感应,忽然从桌前转过了身。

在这种光调中季绍庭看见黎琛的脸庞格外柔和,一步步走近,坐上床边,轻轻摸过季绍庭的眼角,低声问:“睡饱了?”

季绍庭半边脸藏在被下,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嘴边是挂着笑的。他说:“嗯,但是肚子饿了。”

黎琛起身就要去叫餐,季绍庭让他别叫太多:“晚上要去派对,莎莉煮东西很棒,你说过陪我去的。”

季绍庭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量竟敢把敬词换下,答案直到这一刻才明朗: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不再处于一高一低的天秤两端,在爱里一切都平等了。季绍庭倚在黎琛肩头,看挂满红绿彩纸的壁灯映出绰约的光色,长桌排满美食佳肴,银质烛台上橙黄火光摇曳。他感觉黎琛正侧首吻着他的头发,低唤:“庭庭……”

季绍庭坐直了身体,从莎莉手中接过果汁,问伯格来了没。

而后门铃钟就响起,莎莉眉梢一挑,做了个“我保证是那家伙”的表情,边喊着来了边朝门口走去,一时只剩下黎琛与季绍庭在客厅。

“所以大老板,”季绍庭举起两人相扣的十指,“你要这样牵着我到什么时候?”

黎琛并不应答,但眼神活像只被抛弃的可怜大狗狗,季绍庭给他这委屈模样逗笑:“你放心,我朋友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你看莎莉和她先生很喜欢我们送的茶叶呢。”

黎琛又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松开了季绍庭的手。季绍庭有一刹那竟想揉揉黎琛的头夸好乖,幸而及时回神阻止了自己。在没把一切拿捏清楚以前他还是该慢慢来,一切都得慢慢来。

“好久不见。”突然有男声在身后响起,季绍庭不用回头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伯格!”

黎琛站起身,让季绍庭给他介绍:“我爱人,黎琛。阿琛,这是伯格,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两个字在黎琛耳道里发作出几分刺痛,但他面上还是商业化的微笑,伸出手去与伯格交握。

季绍庭一高兴起来走路都蹦蹦跳跳,从沙发边提了礼盒递给伯格,欢喜道:“龙井茶,你最喜欢的,圣诞快乐。”

“谢谢你乔纳斯,祝你……”他又转过一对蓝眼睛看黎琛,里头有很晦暗的情绪,叫黎琛登时警觉,“和你丈夫圣诞快乐。”

派对很愉快,孩子们在外头嬉嬉闹闹地玩着雪仗,圣诞树旁旧友问起季绍庭与黎琛的相爱故事。酒精在季绍庭的血液里周流,叫他编的故事都是天马行空的梦幻。

黎琛的口语不算好,有时季绍庭语速一快他也会跟不上,但无论如何他相信季绍庭所讲述的是一个幸福的故事,正如他们的以后。如何相遇不要紧,最重要是相遇了。

他们也谈起工作,黎琛听季绍庭一件件追问他以前接手的个案。很多小孩,但黎琛只识得一个Harria。

总是在这种时候,他就会觉得季绍庭格外陌生。

离开的时候莎莉给了季绍庭一个大惊喜,一叠圣诞卡片,都是孩子们寄给他的。季绍庭高兴地涨红一张脸,珍而重之地收进背包。

莎莉问要不要帮他们叫计程车,醉呼呼的季绍庭倏地举高手说不要:“我们要亲身感受日不落的平安夜!”

黎琛一声笑忍在喉咙,还是客客气气的面色,感谢了莎莉一家的招待。伯格走前来问能否共行一段,他们同路。黎琛其实不愿意,但他不好拒绝。

时值深夜,停了的雪复又飘落。伯格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伦敦人,可以没带钱包但不可以没带伞,不过伞面不大,至多容纳两人。

如此境况该将伞让给谁才不尴尬,答案很明显,他利落地将伞撑在了季绍庭的头上。

季绍庭晕晕乎乎地忘记了推让,接过了伞,也将自己与另外两人划开了界线。

伯格与黎琛走在季绍庭身后,彼此沉默一时,是要入正题的前奏。

路面铺了一层不浅的雪,黎琛发现他与伯格的目光都汇聚在季绍庭的足下,担心他绊倒。沉默了约有两三分钟,伯格终于轻声道:“你很幸运。”

果然,黎琛想。

他对危险从来有野兽一样的本能,何况涉及季绍庭。

谁能抗拒季绍庭的好。伯格说乔纳斯就是怜悯的具象化,他有一种天赐的魔力,只要陪在你身边,就可以抚平你所有伤痛。

他没有将意思挑明,但话里都是压抑的情深,自此两人不再言语,直至街口分别时他才轻声说:“有他就什么都有了,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雪有渐大的架势,季绍庭想要还伞,伯格笑说不用,转身没入巷道,彼此都知这一分离以后不会再见。

流光溢彩的平安夜深处传来诗歌,清冷的空气于皮肤上流走,季绍庭拿着伞在街口纹丝不动。黎琛心里无端慌乱,脱口喊:“庭——”

“我很快回来,”季绍庭第一次打断了黎琛的话,“很快。”

他往伯格的方向追去。

第17章 “要奖励你。”

黎琛注视着他们拥抱的背影,心想其实他什么都没有。

他真的切实地将季绍庭控在掌心了吗?如果不是那夜正巧相遇,如果季家的公司不是正巧负债,如今的季绍庭应该是站在这个西方男人的身边,在同事们的平安夜派对以后,与他漫步着享用这晚的明澈月光。

季绍庭的拥抱很克制,明白这种事情不能做太久,意义会变质。他很快就松开了伯格,笑了一下,张了张嘴,在对不起和谢谢你之间徘徊了几秒,最后选择了后者。

然后就被跟上来的黎琛十指交握着牵走。

雪很轻,却似要压得人喘不过气。季绍庭沉默地跟着黎琛走出一段路,才低声交代:“我没有说别的。”

“我听见了。”黎琛回答。

没有说我知道你的心意,没有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没有说我跟我先生只是在做戏。季绍庭只给了一句棱模两可的谢谢,是谢今晚的派对时光还是他多年深情,只有他自己能正确解读。

季绍庭的确满心怜悯,这才更加残忍,不想伤人,知道也装不知道,对他交往多年的好友如此,对他这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也是如此。

或许他黎琛的境况会更凄惨,毕竟这段关系的始点仅是一场交易,不见季绍庭半点真心。

要分别时季绍庭也会难过吗?还是会觉得离开他黎琛以后一身轻,毕竟在他而言这一切只是场报恩,倒委屈他日日戴着面具与他人前做爱侣。

……他这是在想些什么,季绍庭怎么可能离开他。

季绍庭根本走不了的,他愿不愿意都好,都要永永远远留在他黎琛的身边。就是这样。

自己今晚真是喝多了,竟然会去设想季绍庭离开的事。季家欠了他莫大的人情,季绍庭怎么可能离开他。

伞已经还给伯格了,而雪下得渐发嚣张。季绍庭一脸司空见惯,说这是阵雪,下一段停一段,再有一会儿就消停了,而后他指向街角一间酒吧,说不如进去玩会儿。

他是真醉了,否则也不会在黎琛面前冲出去抱另一个男人,浸进充满酒气的热闹里就更疯。黎琛怔怔地低头看他笑脸,看他手臂环过自己的腰,语调是撒娇的语调:“会不会嘛?”

黎琛突然想起季临章说过:“庭庭比较粘人。”

原来是真的。

“阿琛,”季绍庭等答案等到不耐烦了,鼓起腮帮子,话里有了几分抱怨,“我在问你啊,不准分心哦,到底会不会跳舞嘛?”

他们站在背阴的地方,但不远处舞池的迪斯科灯转动时会投进一线绚烂流光,正正映进季绍庭清澈的眼眸里,成为一种世外的光芒。

黎琛哪会是懂得跳舞的人,但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季绍庭一笑,拉起黎琛的手跃入舞池。

季绍庭是货真价实的社交达人,交谊舞自然不在话下,没过多久就发现了黎琛的谎言,不由笑出了声:“什么啊,你根本就不会,骗人。”

那一声骗人全是调情意味,叫黎琛半丝不适也没有,一颗心反而消融成水,他弯身与季绍庭额头相抵,哄着问:“那庭庭教教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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