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招惹(91)
靳深在搬进靳家的小半个月后,才第一次见到靳晨。
那天下午,他完成了靳殊留的额外任务,推开书房,刚好撞见那人在陪着儿子搭积木。
才五六岁的孩子,长相精致得不像样子,毛茸茸的头发带一点点卷,晃荡着两条小腿伏在父亲的胸前。
靳殊原本环着他,看到靳深进门就收回了双臂,让动作看上去不那样亲昵。
这位在商界叱咤风云的老总身上,永远带着一种细致入微的体谅和关怀。
“爸爸?”小靳晨跪坐在长桌边,不满意地扯父亲裤角。
“腰疼,要不然你替我带他玩会儿。”靳殊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自然地支使靳深。
小孩儿顺着目光转向有点面生的哥哥,又回头看看了父亲,很好说话地摊手道:“我都可以,你们自己商量。”
靳深:“……”我还得带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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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靳晨活泼好动,对任何事情都充满好奇,偏偏他父亲又爱发明创造,所以家里经常会有闯祸现场。
靳深就曾亲眼见过他在书房里玩遥控飞机,操作失误,直接撞坏了靳殊搭建几天几夜的机器模型。
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后,小家伙用懵懂的眼神看着满地狼藉。
这已经是本月的第四个了。
听见从厅里赶过来的脚步声,靳深眯了眯眼睛,抬下巴示意身边的“破坏达人”赶紧上楼避难去。
推门进来的靳总看着碎成一堆的零件,脸色不由得一灰。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靳晨呢?”
“……没看见。”靳深心虚地偏了偏头,避免和他眼神直接接触。
靳殊拧眉,重新扫视了一圈,不大确定地问:“那,这是你撞的?”
“恩。”
“你现在敢在我书房里玩飞机了?”靳殊从来和颜悦色,这会儿微微上扬的语调已经表示着他的心情很不好了。
靳深垂了垂眸,沉声道歉:“对不起。”
靳殊被气得不轻,却只动了动唇瓣,没再说什么。
“上次小晨被罚站在楼梯间半个小时……我可以双倍站。”靳深看他实在窝火,主动帮小孩儿顶罚。
靳殊也不多言,直接吩咐:“别给我干站着,带着你的单词书,背熟50个再回来。”
靳深沉声应承着,刚走出去,就在门边瞥见了回来承认错误的靳晨。
别……
一个字还没出口,书房里已经响起了清亮的正太声线。
“爸爸,这是我撞的。”
正蹲身在墙边摆弄零件的靳殊顿住,靳深只从背影也能察觉出他的怒气值在不断飙升。
果然,那人开口:“你也去站着。”
“深哥呢?”靳晨小声试探。
“他撒谎,先背一百个。”
早做好心理准备的少年认命地闭了闭眼。
在靳深印象中,靳殊从来不会在他面前过多地展示父爱,甚至给与他的大部分东西,都是和亲儿子一样的。
在靳晨沉迷马术的那段时间,靳殊在托斯卡纳建了座庄园马场,替儿子养了一群名种赛马。
而靳深却只对自由搏击感兴趣,靳殊就请最好的教练来教他,带靳晨骑马后,还不忘来陪他打拳。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靳深总是被教育得相当妥帖,但慢慢的,靳殊就打不过他了。
每每到这时,私人保镖就会自觉地站出来。
“我来吧,您下午还有工作,快休息会儿。孩子的精力旺盛着呢,两边都陪着,您也不嫌累。”
气质儒雅的Ai大佬边摘拳套,边开玩笑道:“都说养儿防老,双倍投入,回馈更高。”
高中念完后,靳深被送出国留学,是四年制的本硕连读。课余和假期时间,他就跟着靳殊到世界各地去出差,增长见识。
毕业回国那天,刚好是靳殊35岁生日。
寿星亲自来接机时,靳深有些恍惚。岁月好像没有在这个人脸上留下痕迹,他仍然保持着25岁初见时的样子。
并肩走出等候大厅时,靳深发现自己的个子已经比身边人高出了不少。
刚回国的一段时间,他经常游走在公司和家里,成为了靳殊的保镖兼助理。
新人初入职场,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靳殊看他辛苦,偶尔会好心地抛出橄榄枝:“要我帮忙吗?”
靳深连眼梢也不扬一下,淡定回应:“都是小事,我能搞定。”
面对着一份份近乎完美的提案,以及利落果决的处事方式,靳殊笑着悠然道:“看来,你真的到了不需要我的时候了。”
靳深只轻笑并未回答。
隔年竟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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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难噩耗传来时,靳深正在院子中打理着靳殊最爱的那颗兰草。
而它主人乘坐的那架飞机在归国途中失事坠毁了。
“有生还者吗?”
靳深从未有过这样颤抖的声音,管家大叔却红着眼圈摇了摇头。
“先生他……遇难了。”
靳深瞬间觉得呼吸困难。
“小少爷呢?”他放下花洒,刚要去找靳晨,又被管家拦住。
“公司股东快要乱套了,您比较熟悉Max的事务,靳董让您立刻赶过去帮忙。”
靳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门的,只知道他在各地奔波很长一段时间,见了很多人,也处理了很多事后才回到家里。
还没等喘口气,迎上来的管家就抛出了新难题:“你回来了,小晨已经好几天不说话、也不见人了。”
靳深脱下外套放在一边,噙唇轻声问:“吃东西了吗?”
管家摇头。
“叫厨房去准备吧。”
看着他疲惫的背影,管家只默然地点了点头。
靳深到书房整理遗物,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熟悉的物件,过往的回忆就如同浪潮一样将人吞没。
只是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沉缅于这片寂静。转身上楼,走到靳晨的房门前,轻敲了两下。
意料之中的,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靳深沉叹了一口气,抬腿利落地踹开房门,这一脚把楼梯上的佣人们看得倒吸冷气。
然而踹门的人却径直走进房间,把窝在被子里的少年一路拎到餐桌边。
把餐具塞到他手里,声音清冷道:“吃完了你就可以回去缩着。”
靳晨的眼周通红一片,他盯着盘边,动也不动。
“少爷。”
靳深很少叫出这个称谓,但这会儿他没心情考虑别的。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对待雇主,但是我真的很累了。家里还有一场丧事没处理完,您是不是也打算和我耗死在这儿?”
“你别管我。”
靳晨把银勺扔出很远,刚刚站起身却被人一把按了回去。
靳深的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果然下一秒,他就在小少爷脸上看到了两行清泪。
“深哥,我没有父亲了。”靳晨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清。
靳深狠狠地捏了捏拳,他此刻的心痛并不比小晨少分毫。但最后,他只是像当初的靳殊一样,揉了揉身边少年的头。
“我会替他照顾你,直到你能独当一面,不再需要我的时候。 ”
*
靳殊离世以后,靳深只偶尔去公司一趟,更多的时间都是陪在靳晨身边。
失去了从小景仰的父亲,这个孩子变得越来越依赖他。
有整整一年的时间,小晨都郁郁寡欢。他不断地换着新环境,结识新朋友,却从不真正与人交心。
除了管家大叔以外,靳晨只是偶尔愿意和深哥说说话,其中就包括了隐秘的性取向。
虽然靳深被靳夫人要求事无巨细皆汇报,却还是替他隐藏了这个秘密。
从前每到夏季,靳殊都会抽出点时间,带着孩子们去马场放风。今年虽然不再有这种机会,靳深也还是从靳董那里得到了不短的假期。
然而他报名的拳击比赛还没开赛,就被办事不力的手下call了回去。难得小晨被骗出门旅行,这群人居然敢把人跟丢了。
站在温泉池边,映着袅袅雾气,看着自家少爷不紧不慢地披上浴袍,从雅间里走出来。不用脑子想也知道,里面肯定还有一位正与他“坦诚相见”。
靳深什么也没说,但或许手下人会奇怪,被乌龙事件强行中断假期的靳先生居然连个火都没发。
春季五月是Max集团的公益期。成年后的靳晨第一次以总负责人的身份站在了慈善晚宴的演讲台上。
他学着父亲多年以前的样子,把力所能及的善良和爱传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