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能有什么坏心思呢(92)
他摸出口袋里的钥匙,拆下钥匙环,用力扳成一条笔直铁丝,单手拽起头发摩擦几下,捡起地上一片树叶,与钥匙环一同放到水面上,水流冲着叶子悠悠转动,贺言宁目露茫然,直到几秒之后,树叶上的钥匙环笔直指着一个方向,才明白林斐是做了一个简易指南针。
摩擦会产生微弱磁力,树叶相当于指南针的转盘,贺言宁惊叹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会?”
“我经常户外运动,看过一些科普。”林斐捧着水,淋头浇灌自己,“走吧,趁着天亮,这里的夜晚太危险了。”
狮子、猎豹、鬣狗,随便来一个都能将他们从食物链的顶端拉下来,成为盘中美美的一餐,据说猛兽还喜欢吃活的,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啃,还不如死在武装分子的手里。
看不到尽头的草原,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辛苦跋涉于漫漫野草里,迈不过的山丘,走不完的泥泞道路,翻完一座山丘又是一座,永无止境的路延伸在眼前。
……
星空并不是时时刻刻都那么美,平日或许会赞叹满天星河浩瀚,璀璨夺目,此时的星星却预示危险降临,林斐停住脚步,看向四周,努力辨别方向。
该从什么地方走?他还未分得清方向,沉甸甸的眼皮向下压,刺骨的寒意从脊背升起来,冷的四肢轻微发抖,他深吸一口气,想要找回力气,冰冷的空气钻进鼻间,冲击入肺部,冷意漫延至每一寸细枝末节,紧接着,眼前画面恰如毕加索的油画抽象,身体完全丧失控制权,绵软的向后倒去。
贺言宁手忙脚乱扶住他,拍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小斐,你怎么了?”
林斐额头布满细密汗珠,整个人如同坠落冰窖,像在层层叠叠的噩梦里,无法挣脱,他想告诉贺言宁,可能是喝下的水不干净,可连睁眼睛的力气都被掠夺了。
“你走吧,别管我了。”林斐费力地喘着气,说完这一句,就像耗尽所有精力。
贺言宁扶着他躺下来,让他枕在自己膝盖上,“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你休息一会,我背着你继续往前走。”
林斐混沌的脑子觉得不可行,那样他两都得死在这里,丢下自己这个累赘,贺言宁或许能找到救兵,搭把手救自己一把,救不了,也能活一个。
命悬一线的三天三夜,时至此,他想自己可能真的要交代在异国他乡了,说不上后悔,死到临头只觉得惋惜,他有亲人,有朋友,有大好的前尘,众人艳羡的人生,还有一个又爱又恨的恋人,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忽然,不知从哪儿来的狂躁大风刮来,嗡嗡嗡螺旋桨的巨响声从天而降,吹起的树叶噼里啪啦打在身上,许许多多的紧促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感觉来了很多人,废力撑起重如千斤的眼皮,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踉踉跄跄向他奔来,轮廓模糊不清,背后一轮明亮弯月高高挂在天边。
林斐躺在贺言宁的膝盖,柔润黑发湿漉漉遮在脸上,嘴唇干燥起皮,原本就白,此刻白的像是雪花塑造而成的,毫无生气,唯有胸口轻微起伏彰显生命存在特征。
傅施阅大步迈过来,似是紧张到极致的脱力,“扑通”一声响,猛地跪倒在他身前,声音颤栗,“林斐。”
林斐含糊地“嗯”声,安然闭上眼睛,一种油然而生的安全感诞生,尚有意识的最后一秒,他想,这是我的初恋,我的喜爱,我的恐惧,我所有的感情。
一个不折不扣的败类,但永远都会保护他不受到任何伤害。
傅施阅颤抖的双手抱起绵软的林斐,浑身的血液一寸寸凝结,差点又一次要失去这个人,他肯定会发疯失控,贺言宁神情复杂,刚站起来,猝不及防地一脚踹在腹部,重重栽回地上,他痛的直不起腰,不可置信地看着傅施阅。
“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人的?”傅施阅下一脚踢在他背部,阴沉凶狠的脸色令人不寒而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
傅施阅没再理贺言宁,抱着林斐登上直升机,医护人员一拥而上,他毫无形象蹲在床边,紧紧握住林斐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触碰着微弱跳动的脉搏,狂躁不安的心跳逐渐稳定。
贺言宁被抬上直升机,傅施阅不为所动,静静地注视林斐,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个人,只有这个人值得在乎。
不止是他捧在心尖的人,还是牵着他的线,没有林斐,他一定会下地狱的。
第六十八章
铜制壁灯泛着金黄光晕,林斐半张脸陷进松软枕头,卷翘的睫毛阖着,影影绰绰在眼睑下,灯光下有一种沉静轻柔的温软。
病号服系扣散乱,脖颈的胫骨在细腻的皮肤下凸起,颈窝深的能养金鱼,原本身上就没几两肉,现在看着更可怜,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被窝里小小的一个鼓包,脆弱又易碎。
傅施阅单手端杯水,浸湿棉签,在他干燥的嘴唇上小心翼翼擦拭,林斐倘佯深深睡梦中,伸出鲜嫩舌尖舔舔嘴唇,鼻间无意义咕哝几声,含糊地叫:“傅叔叔……”
还说梦话呢,傅施阅“嗯”一声,拎把椅子翻转过来,长腿直接跨过坐下来,手臂支在椅背上,支着下颚,静静地看着睡梦中的林斐。
他很自责,林斐独身一人来乌干达复职,原因他很清楚,为了那个该死的贺言宁,归根结底错在他自己,如果当初没有利用监控视频威胁林斐,贺言宁不会远走他乡,此时林斐更不会置身险地,弄得狼狈不堪,半条命都快丢了。
在他心里,林斐是很娇贵的,像个刚冒头的碧绿稚嫩小叶子,适合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哪怕是在闹的最难看的时候,他都不会朝林斐大声说话,没想到跟着贺言宁不到一个月,把他的宝贝弄成这副可怜样子,贺言宁哪怕被鬣狗分食,都不能解心底的怒气。
只踹两脚算人道主义的光辉。
傅施阅端详他一阵,伸出手,捏捏林斐白净柔润的脸颊,低声自言自语道:“小甜糕,对不起。”
天蒙蒙亮,林斐睁开疲倦的双眼,全身上下如同拆开重组的木偶,仿佛每一个关节都不是自己的,酸痛,麻木,他花好几秒,看清身处一间清雅病房,窗明几净,床头插着束百合花,昨天晚上……是傅施阅救了自己。
这三天发生的事情像做梦一样,他处在似梦似醒里,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削瘦有力的手,沾着烟草味,轻轻扭过他下颚瞧一眼,傅施阅长长松一口气,另只手摁下呼叫器,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醒了?”
一直等候在外的医生护士推门而入,翻来覆去的仔细检查一遍,这次发生的绑架事件震惊整个乌干达的华语圈,自打林斐和贺言宁一送进来,医院里从上到下提心吊胆,要是真出个大岔子,那属于外交事件了。
林斐全身无力,任由医护人员摆弄,傅施阅的声音飘荡在脑海里,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积压几日的紧迫情绪像有一个宣泄口,他莫名有点想哭几嗓子,就像是小孩子摔一跤,若是自己一个人拍拍身上灰土,不声不响爬起来,但一旦有人关切爱护,总会忍不住委屈哭泣,袒露脆弱的一面。
鼻子酸溜溜,他告诫自己这么多人看着,不能哭鼻子,不然他剑桥男神,临江科研所骨干的形象毁于一旦。
医生诊断完毕,微生物感染,不算什么大事,挂上几瓶吊瓶,休息几天会完全康复。
傅施阅不知打哪儿弄来一碗粥,摁下病床上的医用餐桌,“先喝点粥,等胃缓一缓再吃其他东西。”
林斐饿的两眼发黑,不忘先惦记同僚,“贺言宁呢?”
“他没事。”傅施阅坐到床沿,舀一勺热气腾腾白粥,温柔吹一吹,递到他面前,“吃你的饭。”
林斐心落到肚子里,担心傅施阅只救自己一个,把贺言宁孤单单丢在大草原,他的这个想法不是疑虑,傅施阅的确想这么干,但为了林斐还是再继续当人。
林斐一口一口地咽,半响发觉别扭异常,自己手脚健康,“给我吧,我自己来。”
傅施阅神情专注,置若无闻,执拗地给他喂,仿佛这是一件必须亲力亲为的重要事情,林斐很饿,没劲和他计较,索性当自个是个宝宝,乖乖地吃饭。
林斐吃完粥后,恢复几分精气神,在床上咸鱼躺下去,忍不住坐起来,在傅施阅面前,他不想刻意的在意形象,但此刻他脏的像个丐帮弟子,头发上沾的不知是泥土还是腐烂树叶,一缕一缕打成结,身上皮肤黏糊糊,他受不了自己现在这恶心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