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无遥期+番外(13)
在那很长一段时间里，姚栎不记得吃了戚星多少块糖。墙头上的少年总是笑嘻嘻地递给他一块糖，有时是牛轧糖，有时是水果糖。
少年会在墙头上学鸟叫，学猫叫，学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只为吸引他的注意力。
等他出来后少年就会对他说：“小孩儿，你过来，让我摸摸你的头，我给你糖吃。”
他总会开心地屁颠屁颠跑过去，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让戚星摸自己的头。等戚星摸得开心了，就会给他变一个小戏法——两只空空的手在空中摸几下，就会有一只手成功摸到糖。
那时的他觉得非常神奇，现在想来分明是戚星在袖子里早就藏好的。
姚栎回想着小时候的事情，眼底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在他眼里，戚星手中的糖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每当从戚星手中接过糖时，他都是很小心地将糖放在手心，眼巴巴地等着戚星下一步指示。
戚星到了这个时候，就会用一种略带严肃的语气和他讲：“糖呢，可以给你吃，不过你得吃慢点儿，我平时都是三天才舍得吃完，你也要三天再吃完哦！”
不管戚星说了什么，他都会非常认真地点着头。
“等你吃完糖，就能见到我了！一定记得是三天哦！来，跟我数，一，二，三……”戚星掰着手指头，数给他看。
刚开始他其实并不知道三天是多久，后天他才渐渐发现三天就是太阳落下升起，落下升起，再落下升起。
三天！姚栎从回忆中猛然意识到，戚星留下这块牛轧糖的含义。
他拿起车钥匙就往楼下跑。八年过去了，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你身边，怎么舍得你离开我三天？
———
戚星又做了那个梦，那个时刻提醒着他的血淋淋的梦。不过这次不一样了，梦里还多了一个人。
当他浑身是血倒在地上时，黑暗中的那道门突然有了些光亮，让他看清了门后蹲着的人，小小的身影看着很熟悉，是姚栎！
“姚栎！”戚星身子一颤，从梦中惊醒，眼前是姚栎那熟悉的面庞。
戚星揉着自己涨得发痛的头，喃喃自语道：“还在梦里吗？”
“是在梦里。”姚栎点了点头，顺着戚星的想法回答。
在他拿着糖纸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戚星。可能是因为昨晚的清洁不到位，有些发炎，又或者是因为着凉，总之戚星发烧了，迷迷糊糊躺在炕上，他进来了也没反应。
姚栎从车上找到药喂给戚星吃下后，就静静坐在戚星身边等着他醒来，可没想到戚星这次发烧好像还挺严重……
第32章 大哭
“真的是在梦里啊？”戚星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人影，轻轻嘟囔了一句，“你个死小子啊，都不知道轻重，老子屁股到现在都不舒服，又痒又疼的……”说着还伸手往身后探，皱着眉头挠了几下。
“好好好，是我不知轻重，对不起啊。”姚栎认真地道了歉，摸了摸戚星的额头，应该是药起了作用，没有之前那么烫手。
似乎感受到了眼前人的歉意，戚星缓缓眨了几下眼睛，坏坏地笑了一下，说：“那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
听了戚星的一句话，颠覆了戚星在姚栎心目的形象，让他不禁笑出了声，看向戚星的双眸里笑意与爱意交织，俯下身子在戚星耳边说：“好。”
姚栎护着戚星的头，亲吻着戚星的唇。温热的唇瓣软软的，诱人极了。在他刚想加深的时候，却被戚星一把推开了。
戚星像个小姑娘一样娇嗔道：“梦里也是这么不老实，得寸进尺，亲完了还要咬人，狗崽子啊！”
“嗯，我不老实，我是狗崽子。”姚栎从小到大很少从戚星嘴里听到关于与狗相关的一切不好的词语。上一次亲完戚星，大概戚星也是想这么说的吧，只是那时戚星清醒着，克制住了自己，没有说出口。
姚栎可以感觉到自己潜意识里很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原因他记不清了，但他清楚戚星一定知道答案。
“不是狗崽子！”戚星皱着眉头，拍了姚栎一下：“不许你叫我家小孩儿狗崽子，我家小孩儿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孩了。”
姚栎抚上他的脸，摇了摇头。他想到了曹爱花和那个孩子，还躺在冷冰冰的殡仪馆，等着不知还有没有的家人带他们回家。
“小孩儿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戚星说着，眼里突然蓄满了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从两边流下。
泪水流到姚栎手上，冰冰凉凉的，让人更加清醒。
戚星像是要把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悲痛一次发泄出来一样，源源不断的泪水夺眶而出，晶莹剔透的两道液体挂在鼻子下面，哽咽着一遍遍地艿嗏諍禮说着对不起。
看着眼前人，姚栎的心感到一阵刺痛，这个只比自己大六岁的人，已经承受了太多他不该承受的事情。
而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盲目地以为他过得很好，都没有勇气来见他一面，只会远远地。哪怕再向前多走一步，也不会让他独自一人忍受这么多年。
姚栎坐在炕边，将大哭的戚星抱在怀里，“哭吧，好好哭一场。反正这是梦，也不丢人。”他拍着戚星的背，说：“以后有我在，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怀里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啜泣声，然后逐渐被平稳的呼吸取代了。
把怀里的人放下，盖好被子。姚栎取了洗脸盆和毛巾给戚星擦脸。哭了很久的戚星眼眶有些红肿，微翘睫毛湿湿的，脸上泪痕交错。在姚栎的记忆中，上一次见戚星如此，还是戚爷爷离开的那一年。
第33章 吵醒
戚爷爷离开的那一天雪下得很大，四处都是白茫茫的，寒风呼啸夹杂着雪花，似乎是在为这个善良的老人准备一场盛大的送行。
那是姚栎被戚爷爷收养后的第二个冬天，戚星紧紧握着他的手，站在戚连财身边。
戚连财平躺在炕上，久病的他闲显得瘦弱憔悴，西北凛冽的风在他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他伸出干裂粗糙的手摸了摸床边两个孩子的脸，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终是没有发出声音，只留一行浊泪自眼角滑落，阖上的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他到死也没能等到自己养大的两个女儿和两个儿子来看他一眼，不过最让他舍不得离开的，是这两个尚未长大的孩子，都是可怜的孩子啊！
姚栎怔怔地被戚星拉着手，从黑暗站到太阳重新升起，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缝隙，照在戚连财干枯的脸上，毫无生气。
戚星握着姚栎的手剧烈颤动了起来，姚栎仰头望去，看到了满脸泪珠瘪着嘴哭的戚星，他哭了很久，流了很多泪，却没什么声音。
姚栎记得戚星最后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说了一些话，那些话他当时没有听懂，如今却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少年哽咽的语气中带着坚定，让人不自觉去相信他说的话……
十多年过去了，戚星啊，你心里还压着什么事情？惹你哭得如此伤心？
姚栎上炕侧躺在戚星身边，用嘴唇试探了戚星额头的温度，等温度逐渐恢复正常了，姚栎才渐渐睡去……
大满村的清晨，起床是绝对用不着闹铃的，院里的大公鸡在太阳升起后就开始打鸣，仰着高傲的脖颈，甩着漂亮的羽毛，巡察一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享受着周围母鸡的拥护，叫得一声比一声高。
外面的鸡叫惹得姚栎很烦躁，他无意识地收紧揽着戚星的胳膊，嘴里念叨着：“再吵一会儿就把你炖了……”
“嗯，给你炖鸡肉吃。”戚星收敛着自己的呼吸，回应道。他在一个多小时前就醒来了，醒来后就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想到自己做的梦……或许也不是梦……
被鸡鸣声吵到的姚栎微蹙着眉头，脸上染上些许不耐烦，嘴巴还一嘟一嘟的，可爱极了。看着这样的姚栎，时间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小时候的姚栎大部分时间都很乖巧，但是每次需要早起的时候就像换了一个人，哼哼唧唧赖在被子里就是不肯起床，总是需要戚星把毛巾洗好，给他用冷水擦个脸，才能把姚栎从被子里抱出来，送去上学。
姚栎迷迷糊糊听到了戚星说话的声音，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笑得一脸温柔的戚星，“你醒了，烧退了吗？”说着姚栎动了动胳膊，想要上前试试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