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骗子(125)

前挡风玻璃破碎成无数块,沈桀焦急地去探寻阿姐,嘴里唤着,却没听到回应。他眼前景象模糊,隐约能看到有路人匆匆赶来帮忙,但是他看不清漆黑的驾驶座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路人打开车门将他拽下来,他挣扎着,呼喊道:“阿姐!我姐姐!”

“孩子,孩子,你别看了。”

“阿姐……”驾驶座的车门打开,沈桀看到,阿姐趴在方向盘上,破碎的玻璃扎进她的身体,但是最可怕的,是她心口处有一个枪伤,打出血红色的破洞,像是不见底的深渊。

沈桀近乎疯狂,他连滚带爬凑过去,伸手按住滋滋流血的伤口,他感觉不到任何的起伏:“阿姐!阿姐醒醒啊!”

医院直接宣布了死亡,院长田家恒因与沈濯有旧情,特批他们单独去见最后一面。

沈濯几乎是挂在齐修远身上才能走到太平间外面,他不敢进去,转身抱住了齐修远,埋在他的肩头嚎啕大哭。齐修远抚摸他的后背,轻声轻语安慰着,也是红了眼眶。沈筠是个顶好顶好的女孩,成家立业,正前途一片光明。

在外雷厉风行,在家,她也是一个极其善解人意的长姐。她照顾少年丧母的弟弟,用尽一切包容和温暖。沈牧威不喜欢陈君诺的出身,她从中调和;沈濯和刘云娅关系差,她帮忙劝导。她为这个家倾尽一切,三十岁尚未婚嫁,因要先看着弟弟们成家。

她几乎拿出全部家当送沈濯出国学医,沈濯负了她,她却丝毫不知。

“为什么是我姐姐。”沈濯哭得眼泪打湿了齐修远肩头的衣服,他想,为什么偏偏是最善良的姐姐,老天要惩罚也应该从他下手。或者这就是给他的惩罚,让他失去至亲之人。

康稔是自己来的,他的家人命他找沈家退婚,少沾染晦气,他不肯,因此赶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片红肿。他将手放在太平间的门把手上,也是不敢开门,因为激动声音颤抖:“到底是,怎么了……”

“是我害死了阿姐,”沈桀蜷缩在长椅和墙壁形成的夹角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膝盖,眼里丧失了所有的光芒,“是我。”

6.阿姐

沈濯忍不住冲过去,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死死抵在墙上:“为什么!”

“今天早上,”沈桀哭哑了嗓子,颤颤巍巍,“我收到了一封信,心里是一颗子弹,说,让我接受日本公司的合作。那颗子弹,和阿姐身体里取出来的,是一样的……这是他们的威胁。”

“为什么是阿姐!”

沈濯用力太猛,沈桀有些喘不上气,他竟然感谢这份痛苦:“我……把我的外衣给阿姐穿,她开车,我躺在后座,杀手……没看见我,以为阿姐就是我。”

“那你去找他们算账啊!你不是东昇帮的老大吗!你去报仇啊!”

“你以为我不会吗!”沈桀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睛是血红的。

“元熙,你先回来。”齐修远是唯一一个能保持冷静的,他费力扯开这两兄弟,将沈濯牢牢抱在怀里。他能感觉到小孩的颤抖,他们兄弟二人心里都有着一个念头,便是忏悔,内疚,自责。

他们都在想,死的本应该是我啊。

康稔打开门走进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出来,一言不发,朝他们摆摆手算是作别。沈濯已经恢复了些许理智,心里想,不知道他要去哪,或者他还能去哪。“兮城,你追去问问吧。”

“你呢?”

“我想单独跟阿姐说几句话。”沈濯晃悠悠站起身走进冰冷的房间,门在身后关上,咔哒一声。

沈筠躺在铁台之上,一条白色的被单盖住她的身子,血迹已经清理干净,面色惨白。人总说死后的神情是安详的,但是沈濯看不出任何的安详,好像又很多心事,又的确有很多未完之事。

阿姐的公司、报社、印刷厂,她肯定放不下。

父母年长,弟弟妹妹年纪尚小,自然也放不下。

她本该下个月初在教堂结婚,会有天使般的唱诗班,会有可爱的花童,会有满堂的宾客。她本应该看着景初出生,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长大,还应该会有自己的孩子。她一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阿姐,对不起,”沈濯控制不住身体,双膝跪在地上,佝偻着背,“阿姐,我没读完大学,我想读的。我是个造假为生的骗子,但是我遇到了兮城,他带我走正路,一条救国救民的路,我也要陪他走。阿姐,你说,我还是个好孩子吗?”

他止不住呜咽,趴在地上哭着,半晌听见门响。

进来的人是穿了一身黑色西装的张石川。他带了一束花,站在门口,像是在等待谁的同意。沈濯挺起身,用袖子擦了眼泪,朝他点点头。张石川走近,默默地将花放在地上,眼中是从未出现过的忧伤神色。

原来他也会难过。

“她知不知道……”

沈濯摇摇头。

“我一定会把凶手找出来。”

齐修远送康稔到医学院的宿舍暂时住下,确定他心情稍稍平复才离开。本想着回医院,但走在路上的时候却发觉有些不对劲,有人在跟着他。他快走几步进入一家饰品店,一边挑选眼镜一边用店里的镜子观察外面的情况。

人虽然不多,但是好似是不同的势力,潜伏在黑夜里,伺机而动。能让他发现的人必然不是正规训练出来的军人间谍,只有可能是当地的黑帮,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徒骇寨师爷的身份暴露了。

看来今天早上听到的那个小道消息是真的。黑道商贩赵佳业死在自己的店铺,看起来是吸食烟土过量。

而赵佳业,怕是徒骇寨、东昇帮之外,唯一知道齐修远真实身份的人。有人从他那里得到了消息,随后散布出去,那些跟徒骇寨有仇的人,纷纷找上门。

实话实说,齐修远并不怕,这些人不过是莽夫,最好的方法是让不同势力的人发现彼此,先来一波内耗。于是齐修远摸了店家柜台上一个散落的玻璃珠子,用力一弹砸中了蹲在报亭后面的人。

那人一出声音,周围的两股势力也发觉了。

齐修远将手中的眼镜放下,借口问了一声厕所在哪里,随后从后门溜走。徒骇寨的身份暴露意味着他在泺城的任务失败了一半,医学院那边知道如此耸人听闻的消息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他只能回到山寨。

他还差跟沈濯一个短暂的告别,一个尽可能温柔委婉的告别。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他不能让小孩担心。

深夜,沈濯和沈牧威再一次激烈争吵。两个人在书房对峙,刘云娅焦急地在外面徘徊,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沈濯已经全然顾不上什么孝道体面,他为姐姐哭肿的眼睛里满是不可遏止的愤怒:“凭什么!你让我娘葬在外面就算了,为什么阿姐不能入沈家的祖坟!她是沈家的人!”

“祖上就没有女人入祖坟的先例。”沈牧威也是被他气得眼前发白,喘不上气。

沈濯猛然一拍桌子,说道:“她还没结婚,你想让我姐姐去哪!荒山野岭吗?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凭什么不能留在家里!你都不想让她进祠堂!以后逢年过节去哪祭拜?”

“本就没有祭拜女人的传统。”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沈濯露出一抹苦笑,“家里的一切都是阿姐赚的,没有阿姐,这房子能留下?那些地能留下?你能安稳地上班?你怕别人说你靠女儿,处处不待见她,抹杀她的功绩,仿佛沈家的一切都是你打拼来的。”

“你个不肖子!”

“你为什么逼阿姐签转让股份的协议书!你让阿姐把《黄河日报》和印刷厂都留给沈桀,是担心她婆家抢,还是因为在你心里,所有的东西都该属于沈家的长子?”

沈牧威用拐杖戳地面,一时心血上涌哆哆嗦嗦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混账……”

“呵,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阿姐……分明是你自己卖儿子!”

一声脆响,拐棍摔在地上,沈牧威的手像是筛子一样抖动,眼睛瞪得滚圆。沈濯终于察觉出不对,一时怔住,随后扑过去:“爹,爹……”

“老爷!”刘云娅终于冲进来,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速效救心丸,也是慌乱之中,倒出来的几颗都滚到了地上。沈濯抢过药瓶拿出两颗给他爹服下,沈牧威的呼吸终于少了几分急促,但是如何也唤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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