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诱捕(58)
就在这时,走廊里爆发出重物落地的声音,卓明辉一跃而起,抓住其中一个干枯瘦弱男人的衣服,破口大骂:“所以你就真的将他放下去?!”
那男人挣扎着,语速很快叽里咕噜解释,辩解是卓文朗自己同意了这件事。
“压缩饼干没有了,水快喝完了!我们也不知道要去哪,不找,就肯定没有希望!但他却还要拍那个破照片……”那人操着浓重的口音,摆手叫道,“再说他自己也同意了呀。”
“你说什么?”冉绪抓住重点信息,猛地起身。
lee望向他因震惊而瞪圆的眼睛,眼白的地方还布满鲜红的血丝,不忍心看冉绪的情绪再有什么剧烈波动,lee连拖带拽将他送进房间。
走廊里的争吵还在继续,卓明辉如同被惹怒的狮子,见谁吼谁,他一会痛骂这些车队为了自己活命扔下他哥,一会又骂卓文朗是不是有病,自己寻死。
冉绪堵住耳朵不想听,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望着窗外的天。
沙尘,原来是带着一股刺鼻的焦油味的,它们被风翻炒入空气,混合、变质,最后变成黏腻的水泥,浇筑在冉绪的胸口,堵住他的心脏,任由恐惧替换了血液在四肢蔓延。
中午有人来敲门,冉绪没给开,饭菜的味道顺着门缝飘进来,扰得他的胃不停翻滚,冉绪手脚并用爬去几平方米大的卫生间,对着有垢的洗手池大吐特吐,他已经有将近三天没有合眼,现在,意识总算变得昏昏沉沉。
在他晕过去的前一秒里,好像听见卓明辉模糊的叫喊,真的好吵啊……但凡冉绪有一点力气他都会让他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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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
医疗器械有规律地发出响声,冉绪从床上坐起,第一反应就是看向窗外:漂亮、晴朗的蓝天,那场骇人的风暴犹如他的一场噩梦,空气中弥漫着百合花的清甜,还隐约有一股玫瑰香葡萄的味道。
卓明辉正坐在冉绪的对面,抱着双臂,脑袋靠墙打着轻鼾,他的眼底也有乌青,能这样睡着,这一趟,恐怕小少爷也吃了不少苦头。
冉绪顾不得让他休息,喊了几句将他叫起。
“现在是什么时候?”这是他的第一个问题。
卓明辉答复说是第二天了,话还没说完,就又被冉绪打断。
“卓文朗怎么样?有人找到他了吗?他……”
冉绪紧盯着卓明辉的脸,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喜讯、噩耗甚至是谎言……他迫切需要得到信息,不管这信息是什么,此刻都如同救命的水。
然而卓明辉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说话,冉绪的心提起来,就在他濒临爆发之前,一道男声从门口传来。
“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就在楼上。”lee从门口进来,恢复往日里文质彬彬的样子,头发打理得很整齐,手上还抱着他不离手的夹子。
一切真的恢复正常了。
冉绪带着未能反应过来的茫然,跌跌撞撞下了床,也不顾自己手背上打着的营养剂,拔了针就走出去。
卓明辉在房间里看着他的背影,一直保持着沉默。
lee没拦着冉绪,反而抱臂饶有兴趣看向卓明辉,他跟卓家两兄弟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怎么不明白卓明辉心里在想什么,但碍于卓明辉昨天闹得实在令人头疼,lee此时也生出几分看热闹的心思。
“行了,人都走啦。”他故意提醒。
卓明辉瞪了他一眼,老神在在重新合上眼,也没追着冉绪跑出去——卓明辉清楚冉绪心里挂念的那个人不是他,可那又能怎么办。
卓明辉叹了口气,总算说了句人话:“就这样吧,卓文朗能回来……我也挺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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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充盈的一天,风暴退去,这里就犹如世外桃源,哪怕医院的条件远不如首都的那些中心医院好,但杂石纹路的地板和草绿的墙壁,还是干净卫生。
他站在卓文朗的房间门口,犹豫再三,直接推门进去。
冉绪地动作很轻,以至于躺在床上的男人毫无察觉。
瘦了。
冉绪的目光落在卓文朗脸上,随后又下移,看见他露在外面的胳膊,或许是为了方便打点滴,手腕上的东西都被摘下来……那人的手心里正攒着一串木珠,哪怕是在梦里也捏得很死。
冉绪无法形容自己在看到这个场景的瞬间,究竟是何感受,卓文朗已经成了他一块心结,甚至无法简单用一句“喜欢或是不喜欢”来评价。
他只是感觉很无措,不明白该怎么理解卓文朗的行为。
这人的心思难以捉摸,比如冉绪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卓文朗就这样只身进了沙漠,他明明可以有更有保障的措施——他不是那些穷游的“驴友”,他有大把的钱可以将安全措施做全,甚至“迷路”这样的事情放在他身上就很可笑。
他那么聪明,那么有本事,从小在那么多人和事之间周旋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现在竟然栽在一群临时叛变的车队手里?
冉绪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卓文朗的行为:几乎是将“自虐”两个字摆在台面上。
可这又是为什么?
等冉绪从自己的想法中抽离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卓文朗勾起嘴角笑了笑,那样子一如既往地好看又有魅力,哪怕他的胡子已经长得有点潦草的意思,这仍旧不怎么影响他周身那种气度。
“你很担心我,小绪。”卓文朗坐起来,单手执起杯子抿了一口,他声音有些干涩,或许是被沙漠里的扬尘割了太久。
冉绪站在旁边没说话,他抿着嘴角,想哭,又都憋了回去。
卓文朗身上还穿着护士给换的病号服,朴素简单的蓝白条,甚至布料粗陋露着线头,但在他的脸上完全没有劫后余生那种恐惧,他自顾自将旁边的相机拿过来,确认新换进去的电池还有点,调试两下,对着冉绪招手:“过来,给你看看我新拍到的星空,你肯定喜欢。”
冉绪没有挪动步子,他攒紧拳头,嘴唇发抖,半天没说话。
卓文朗抬头看着他,干脆将相机举到他面前:“看,这是我拍到过最干净的星空,你甚至可以在上面找到清晰的星座,我调了很久,就是在想,既然你没能跟过来,我就拍下来给你看……”
“卓文朗。”冉绪打断了他的话,“你真的很自私。”
这两天在跟社里一个原创策划,年底了,经常在加班~明天不值班,我努力多码点。
第六十八章
冉绪控诉卓文朗的行径,哭着问他为什么要选择进到无人区,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还能这样坦然给他展示照片。
卓文朗说,因为我以为你喜欢。
“过去的都过去了,究竟是什么动机不重要。”他说,目光定定落在冉绪的脸上,看见他脸颊上的泪水,心脏久违地感觉到疼痛,他很无措……他无措得仿佛一个十几岁的愣头青,他的手指在发抖,他的脚无处安放,他就像是赤/裸站在镜子前,审视里面那具人体,陌生且茫然。
唯一可以确定的想法,卓文朗只是不想让冉绪再哭下去。
因为,再哭下去,冉绪就要离开自己了。
卓文朗抱住冉绪,将他搂在怀里,冉绪靠在他怀里的时候两个人的身型是如此契合,他没有告诉过冉绪,曾经他们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他也想过“永远”。
但是,“永远”是多么可怕的一个词。
就好像是给灵魂扣上枷锁,从此要摒弃很多可能,从此要为另一个人的悲欢负责,要拼命实现一个绝非现实主义的承诺。
多矛盾啊,浪漫主义至极的词汇,如今却被那么多现实主义者追求。
“我无法忍受你的冷漠,你就像一直住在高塔里的国王,你给我的都是恩赐的怜悯和同情,你将自以为是好的东西塞给我,却从来不能设身处地思考我究竟想要什么。”
这是冉绪留给他最后的一段话。
他说,我想你好好活着、顺从心意地活着……所以我要离开你了。
所以,我要离开你了。
冉绪推开了他,走得毅然决然,就好像是有一把火在身后烧,他要是不走,就成了扑向焰心的飞蛾,火焰会将他吞没,所以他必须挣脱。
卓文朗拽了两次他的袖子,又喊了三遍冉绪的名字,然而,他还是就这样离开了,形单影只,后背一个浅灰色的书包,风扬起他柔软的头发,黄沙吞没他的影子,他一个人离开沙漠边缘的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