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瘦,”宋珩说,“你胖了?”
辛宛一个激灵,反驳:“我才没有,是因为视频的原因!我还瘦了两斤呢!”
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从宋珩的视角能看到他露出的脖颈,皎白的,阴影勾进衣领里,他声音低落下来,闷闷的:“我都不想吃,我一个人有什么好吃的……我太想你了,晚上做梦总梦见你,醒来又没有你,都快成神经病了,怎么可能胖了。”
宋珩问:“梦见我了?”
关于这个话题辛宛却不肯多说,眼神躲闪着:“不告诉你。”
那边小孩子转移了阵地,身后树干硌得不舒服,宋珩于是走回了那里,拨开了上面的雪,坐在那里可以看见夜里的电视塔,他说:“好好吃饭,我过两天会回去。”
不在树下,辛宛这才看清了宋珩,他穿着件鸽灰色的高领毛衣,唇色偏淡,头发和睫毛上都有落的雪,特别酷,辛宛听见他说:“这几天打开过卧室抽屉吗?”
“抽屉?”辛宛愣了下,“没有打开过。”
宋珩说:“那打开看看吧。”
他看见辛宛迷茫的神情,又听见翻身下床的动静,没有出声,直到那头传来惊讶的声音,辛宛看向屏幕:“你还给我准备了红包啊?”
“嗯,”宋珩放松地说,“除夕礼物。”
辛宛坐在床边,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与快乐,他低声说:“我以为都二十了,就没有人会给红包了,之前也就我奶奶才给我。”
“你不还是小孩,”宋珩看着他明显红了的眼睛,说,“睡觉的时候把压岁钱放在枕头底下吧,今晚别做噩梦。”
“才不是小孩,我也没有和你差很多岁,”辛宛到底还是掉了眼泪,好几滴——这并不是宋珩本意,他指腹摩挲着屏幕,但不能起到实际的效果,辛宛控制不住,干脆也不管了,任由眼泪朝下掉,很可怜的模样,哽咽着说,“怎么办?我欠你的钱又多了,都还不完了,这得还多久啊……”
“欠得再多点吧,”宋珩的话是白色的雾气,显得温柔,“还得慢点。”
辛宛一直拿袖子擦眼泪,藏青色的袖子湿出蓝黑色的印痕,肩膀耸动的幅度不明显,伤心地说:“我都忘记给你准备红包了,我也有钱的……”
宋珩想笑:“是,我知道你有钱。”
从视频里能看到辛宛卧室里的布置,墙上挂着幅抽象画,便利贴上的字很小。辛宛低着头,不让他看自己哭,深呼吸了好几下,才说:“虽然没你多,但我也有钱,等明年我也给你包红包,让你拿出去下馆子,吃好几顿烧烤。”
“那我等明年,”宋珩声音很轻,“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别总哭。”
“我才没有老是哭,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就容易哭,这不怪我,”辛宛又趴到了床上,很依赖地看着屏幕里的人,开始叫他的名字:“宋珩。”
“嗯。”
“宋珩。”
“嗯。”
“哥。”
“嗯。”
“新的一年,你也要平安喜乐,开开心心的,”辛宛碰了碰屏幕上人的脸,眼睛因为水光而显得清澈,破涕为笑,说,“你等着我追上你,你别跟别人走了,哥。”
不远处燃起了烟花,绚烂地在天空张开,金白色的光忽明忽暗地投射,空气中燃放过的味道很明显,是人世间的烟火气息,宋珩的瞳仁中也带着光,他说:“嗯,我等着你。”
作者有话说:这章看起来毫无看点的感觉 orz 得过渡一下情节,真没水 下一章要等几天,在写。
第57章
守岁夜过了,第二天仍是无事可做。
辛宛贪了个懒觉,十点多才起床,吃完早餐又拿了牵绳去遛狗。空气中余留着燃放炮竹的味道,路上有拜年串门的人家,球球不知道怎么了,企图朝小孩冲过去,辛宛险些没拽住绳,但还是平白惹了小孩红了眼,吓得缩在了妈妈的身后。
“不好意思,”辛宛忙道歉,连说了好几遍,等人群走了,他这才半蹲下身,敲了敲球球的脑袋,“你在干什么啊?”
球球舔了舔他的手背,讨好地蹭他的膝盖,回了家又成了老样子,只不过没找到座垫——座垫早就藏起来了,放到了柜子里——于是转而去咬塑料袋,辛宛费了好大劲才给扯下来。
“你气死人了,”辛宛掰开它的嘴,看还有没有塑料袋,“这个能吃吗!”
球球晃了晃尾巴,继续翘着后小腿蹦跶,叫了几嗓子,又去咬东西了。
在守岁夜,辛宛对新年幻想过许多,他打算做一顿火锅,还想着去买一捧花,让这一天有些仪式感,而实际第一件事却是要带球球去做绝育。这件事是前几天就有打算过的,也咨询过医生,无非去之前不要禁食禁水。
球球是条公狗,这还没到发\/情期,已经很闹腾了,到了的话,估计管不住。
辛宛翻出了自己的工资,估摸着应该足够。如果不够,他只能拆红包了。
去医院前特地给球球洗了次澡,它倒是浑然不觉,自以为白天能出去跑两趟,出门的时候撒欢子跑得快。选择的医院是市中心的公立医院,先前来这里处理手部伤口的时候,辛宛注意到旁边有宠物医院。
宠物医院春节也没有关门,但明显人并不多,辛宛推门进去时,听见了声狗叫,挺奶的,还有酒精的味道,登记完手续,又带着球球去做各项检查。
中途辛宛悄悄问护士:“我在网上看说,送宠物去绝育的时候要演戏,不然它会恨主人,所以我也要演一下吗?怎么演?”
“从哪儿看的啊?这年头不是个演员,还不能来给狗狗绝育了,”护士乐出了声,“不用,绝育的时候你别在旁边,别送进去,它看不着就成,这样就不记恨你了。”
辛宛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于是在做最后几项检查的时候离开了,临走前看了眼它的蛋蛋,叹了口气。也没有离开太远,还是在医院附近晃荡,坐在长椅上发着呆,看鸭蛋青的天色。
等了十七分钟,辛宛站起身,估摸着手术大概已经进行一半了,刚要绕路走回医院,忽然听见似乎有人在叫他。
“小宛!”
很熟悉的嗓音,但却又感到陌生,辛宛茫然地看过去,看到了中年男人的身影,还有他牵着的孩子,男人走得近了,上下打量着他,嘴唇哆嗦着,又叫了声“小宛”。
辛宛脑袋里是空白的,但本能比思想反应要快,他听见自己不可思议的声音:“爸?”
这一声很久没有叫过了,很生疏。
辛宛不记得上次叫是在什么时候,只记得父母是什么时候离异的,应该在七八岁的年纪,他只记得漫无边际的争吵,父亲的香烟,还有母亲摔砸碗碟的声音。
辛宛记得母亲给他的评价:窝囊废、穷老实、一棍子打不出个屁、乌龟王八。
的确是沉默的,比起母亲来,父亲辛向东并不爱说话,是钝的,但会在争吵的时候把他抱到一边,安抚地揉揉他的头发,说“等会儿好好写作业”,年幼不知事,却也知道恐惧,辛宛只会点头,说“好”。
离婚的契机他并不清楚,辛宛还记得辛向东离开的那天,黄昏把背影拉出很长的一道,孤零零地立着,临走时摸了摸他的头发,目光里隐藏许多情绪,不分明,最后一句话是笑着说的,说:“爸爸妈妈离婚了,但是爸爸还是爱你的,知道吗?”
知道的。
但这句话当时未能说出口,此后经年也未能有机会说出,他住在奶奶家里,妈妈在外打工,辛向东也很少回来,处理奶奶后事的时候回来了一趟,和母亲又是吵了一架,其他时候便见不到了。
如今再次见到,辛宛除了空白没有其他的反应,企图从那张脸上看出以往的痕迹来,辛向东变老了,拉着他的手茧子很多,话语带着口音:“我找了你好久。”
“你怎么在这儿……”辛宛迟疑着开口,“你不是在南边打工的吗?”
“今年才刚回来的,你妹妹她要上学,得在这边上,就回来了,”辛向东笑起来时脸上的褶皱很明显,“我打听过好多人,都不知道你搁哪儿,这回你妹妹感冒了,我看着这边的人像你,看了好久才敢出声叫你,还真是你。”
辛宛低头看那个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模样,眼睛很黑,怯怯地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