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折皱了,上面写的字一笔一划——给堂哥。
宋珩垂眼,但只是把那封信褶皱捋平了,并没有当面打开,“听到我和她说的话了吧。”
辛宛心跳陡然快起来,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竟结巴了:“听、听到什么?”
车里停了冷气,无端让人喘不上气,宋珩说:“听到……’如果我喜欢女孩子’。”他轻笑了声,“你挺聪明的,应该能理解意思。”
辛宛嘴唇动了动,宋珩的话语切断了他的思绪:“我是同性恋。”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宋珩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但“同性恋”这个词一钻入脑海中,便带来难以克制的恐惧,几乎是本能反应,连带着辛宛对宋珩都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浑身都在轻微发抖,迫切地想要离开。
“觉得恶心?”宋珩问。
辛宛想要摇头。
车门锁“啪嗒”一声打开了,宋珩声音无波澜,似在驱逐他:“下车。”
辛宛有门锁的指纹密码,无需他去给开门。宋珩看见他单薄的身影站在夜色里,风把白色衣角吹得鼓胀起来,犹豫了会儿这才离开。
等到辛宛走了,宋珩半晌没有动弹。
他忽然想,自己原先不是同性恋的,是辛宛一腔热烈,让他离经叛道。
那封信在月光底下,阴影拢在褶皱里,他拆开了那封信,纸张是白色的,是商店里常见的400字稿纸,红色格子。
他的字很秀气,字如其人。
上面写着——
给堂哥:
对不起,我做错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应该随便朝你发脾气,以后一定会听话(ps:但我真的没有生病)。也谢谢你一直照顾我,给你鞠躬啦。
下方是署名,郑重其事地写了“辛宛”。
宋珩盯着那些字,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微凹的痕迹。这样字迹的书信,他收过很多,最后的署名也都是“辛宛”。似乎是秋天,或者冬天?记不得了,宋珩罕见对他提出要求,有些委屈地说“辛宛,你没有给我写过情书”。
于是那些情书片片地穿过几年的岁月,一叠叠摞着,每封都会标注日期。他写过“我爱你”,写过“我好想你”,写过“一辈子”。
在每封情书的最后都会写“希望明天是晴天,希望明天见到你”。
很可爱的笔调,但有青涩的烂漫。
那些情书他至今也留着,只是再也没有打开过,兴许也泛黄了。
而那句“希望明天是晴天,希望明天见到你”也永远停在三年前八月三号那天。
?
八月中旬下了场暴雨,连绵两三日未曾断绝。从十六楼望下去,地上积的雨水光粼粼,路灯光照在上面,像兜了几十枚月。
下雨的缘故,宋珩在家的时间较以前长了,但仍像以前那样不冷不热,倒也没有再让他吃药。辛宛很少去打扰他,他难以辨明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思,自从宋珩说自己是同性恋后,他便打心底抵触去接近宋珩,但宋珩出现在他眼前,他还是很想抱着球球见他。
很矛盾的奇怪心思。
在这种时候很难不感到孤单。辛宛开始频繁地思念奶奶——自从他爷爷去世后,他和他奶奶相依为命,甚少分离。不过他奶奶是顽童,常常去跳广场舞,目的为了寻觅“下一春”。
宋珩只说他奶奶尚在治病,需要静养,辛宛也只得忍耐着不去打扰。
家中唯一高高兴兴的就算球球了,它每天吃上等的狗粮,右后腿跛着也不影响他跑得比其他狗快,整整胖了四五斤,那天跳到辛宛身上,差点没把辛宛送离这个美丽世界。
九月份时,六中正式开学了。
那身校服是蓝白色的,提前洗过了,有好闻的洗衣粉味道。辛宛心里存了点心思,想让宋珩见一眼他穿校服的模样。
但九月一号,宋珩也没来送他,只是让毛念送他去报道,在临下车时,毛念给了他一块手表,说是宋珩送给他的开学礼物,嘱咐他戴在左手。
辛宛愣了下,接过那块手表——很青春风的一块手表,价值不菲。他过了半晌才戴好了那块手表,表带宽,遮住了那两道狰狞的疤痕。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没有下雨,天气艳晴,云彩都白亮得要命,一切都完美,但他心里有道不明的遗憾。
作者有话说:
give me some sea stars(?)!!pleaseeeeeeeeeeeeee(好吉尔烂的英语,啊!(哈哈哈知道海星不是sea star,但是这个比较直观嘛!)
第11章
方意川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的是辛宛。
九月军训,天气燥热,六中的操场刚翻了新,颜色鲜明,空气中好似还残留着塑胶味。刚开学,大家彼此之间都尚不熟络,搭话也稀散,没话找话聊。
辛宛站在倒数第二排,而方意川在最后一排,刚好能看到他的后颈。
纤细白皙,线条很干净。
最先吸引他的是辛宛戴着的手表,军训是不允许戴首饰的,手表自然也在“禁品”其中。但老师和教练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人去训斥辛宛。方意川盯着他那块表,一时很纳闷。
教官是女生,嗓门很亮,休息时说:“有人想上来表演节目吗!很难得的表现自己的机会,别错过了!”
有不少人上,氛围热闹,周围的人很快打成一团,形成一个个小圈子。
方意川没鼓起勇气和辛宛搭话,于是只能眼睁睁他和附近的人聊天。
辛宛很有活力,笑起来还有酒窝,但说话有些迟钝,似乎有时候难以理解他们的意思。方意川注意到他偶尔的沉默,这让他看起来分外安静。
军训快结束的时候,老天开眼,下了场大雨。
所有人都在往教室跑,吵吵嚷嚷的,方意川不知道哪儿来的莽撞,脱下了宽松的军训服外套,上前跑了几步,盖在他和辛宛头上。
对上辛宛错愕的眼神,方意川只能用大声掩盖紧张:“快走,雨好大!”
很笨拙,刻意而为的缘分,辛宛朝他感谢地笑了下,这使得他们成为了朋友。他们都在高一(七)班,方意川得寸进尺,换座位时坐到了辛宛的身侧。
说实话,辛宛和班里其他人的共同话题很少,他像是与世隔绝后刚进入网络时代,说他3g网大抵都是夸赞。在聊过几次天后,辛宛就不再加入聊天中了,变得更加沉默。
上课的时候总是趴在桌面上写着什么,老师也不管他。
方意川偷斜眼看他写的,普通的400字稿纸,只看到开头,写着“给你”,后面跟着冒号,似乎是封信,但署名不明。
开学第五天,辛宛罕见地和他主动搭话,是在数学课上,声音很轻,问:“你知道高二(八)班在哪里吗?”
方意川有些意外:“你有认识的学长?”
辛宛含糊其辞,模样为难:“你能带我去下高二(八)班吗?”
数学课结束,放学铃声响起来,方意川带他去了高二那栋楼,找到了八班的班牌,但辛宛只是背着书包站在门口。
“你不是要找人吗?”方意川问他。
“我等等吧,”辛宛抬眼看他,欲言又止,目光停留在八班门口,“你先走吧。”
辛宛没有要求他一起等着,但方意川固执陪他等着。八班的人都走光了,热闹的教学楼冷清下来,只留余打扫卫生的同学。
“别等了吧,都要清校了,”方意川按住他的肩膀,劝道,“你要是想找谁,我明天找朋友打听一下,你这样等着也效率太低了。”
辛宛那天的回答他记得很清楚,他迷茫而受伤地说:“我不知道。”
那天是浓阴,符合辛宛给方意川留下的感受。
像初秋没揭开的雾气,没落下的雨,裱着圈模糊的画框,不知道揭开后,月亮圆不圆,地宽不宽,光亮堂不亮堂。
——那种神秘感足够引人着迷。
他们沿着石板路朝校门口走,方意川话多,不停说着逗乐的话,辛宛配合着笑,但快乐也是心不在焉的。
刚到校门口,方意川对于分离还有些不舍得,余光里忽然扫到黑色车子。车门打开,辛宛好似开心起来了,高高摆了摆手,叫道:“哥!”
那个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很高的个子。亲戚吗?但长得不像,不过都是很亮眼的好看,宋珩接过了他的书包。辛宛临走前,方意川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拉住了他,说:“以后放学你等着我,我们一块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