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他过一会儿就醒了,我没下狠手,担心那真是你新男友。”
“……他会报警的……”
“不会的。他说不定比我们还要心虚。一个人会不会报警,我一眼就看得出。”
许驼把旅行背包丢在沙发上,他刚长途归来,倒在垫子上长长舒了口气。我还在担心祁蒙竹的事,站在窗口徘徊。
“没事的,雪明。”他苦笑,“有我在呢。”
“就是因为有你在才麻烦。你有留什么危险物品吗?以防万一,先全部拿去处理掉。”
我找出他藏假证件的防水袋,拿去厨房煤气灶统统烧了。许驼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你手机草稿箱里有三十七条给我的消息……这么想我啊?干嘛不发给我,都存在草稿箱里?”
“别玩我手机!”我冲过去抢回它,将草稿箱全部清空,“如果后天还没有警察上门就没事……你最好祈祷祁蒙竹真的不会报警。”
“你担心我?”他笑嘻嘻地翻身坐起,蹲在沙发上,“雪明,我可是随时都能走的。”
我愣住了:“什么?”
“——我在这座城市留太久了。”
许驼曾经说过,他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一般停留几天到几个月。
但他在这里已经停留几年了。
我从没去追究过他为何停留在这。我习惯了他在这。
“但我可能真的要走了。”他说,“也许下周,也许明天。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我呆呆看着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不想我走?”他问。
“……”
“你能替我找到不走的理由吗?”他伸出手,握住了我手里的手机,“雪明,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其实和小孩子没两样,和你交换了秘密的人就能让你安心——而只有小孩子才会把交换秘密这件事看得很重,重得像是交换了结婚戒指。”
他没有打开那个旅行包。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整理旅行包,说明新的旅行很快就会来。
我握紧了手机,没有让他从我手里抽出去。
“雪明,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你知道。”
“小学的时候,经常听见同学说,‘不和我玩,我就再也不理你’。”他眼里含着冷静的笑,映出我有些扭曲的神色,“……不和你玩,你会报警吗?”
“……你要试试吗?”我退开半步,将手机藏在身后。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别闹。”
几秒的寂静后,我叹了口气。
“——我开玩笑的。”我说,“想走就走好了,记得把这个月房租付了。”
他耸肩,靠回沙发上:“我还担心你这孩子独占欲强到爆炸,想玉石俱焚……”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他从沙发上跃向我。
速度太快了,我虽然有防备,但是身体却跟不上反应,被他拧着脖子放倒。
手机摔落出去,屏幕亮了,显示出给周叔发消息的界面。
许驼踩着我的胸口,拿起地上的手机,他将茶几向上抬起了一点点,把我的手机塞到桌脚下。接着,茶几重重落地,桌脚把它压得粉碎。
“家家酒结束了,雪明。”他居高临下看着我,因为逆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没办法留下你不管了。我得杀了你,杀了楼下你的妈妈,然后才能安心地走。”
他将我拽进卧室,从抽屉里拿出绳索绕在我的脖子上,接着打开窗,把另一头固定在空调外机箱的架子上,就像当时他试过的那样。许驼把我拖到窗台上,整理我被冷汗打湿的额发,将绳索缓缓收紧。
“……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幕?”我轻声问。
他点头。月色下,这个人的神色又恢复了柔和。
“百分之五十对五十。”他说。
许驼最后抱了抱我,像哄孩子入睡那样,轻柔拍着我的背。我的半边身体已经在窗外,他随时可能放手,成为过山车下坠的那一瞬。
“如果……”我没有伸手去拉住他。我知道,一旦我做出想拽住他的举动,他就会立刻将我摔出窗外,“如果我有东西能留住你呢?”
许驼没有回答,继续安抚着我,轻拍我的背。
“有人不断在猎杀年轻女性,伪装成上吊自杀。这个月,这个区有三起,半年以来,全市可能超过二十起。”
听见我的话,他的动作停下了。我的呼吸也随之停滞,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迎来下坠。
接着,我听见他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了我们数据库里的照片……以自杀结案的案件很少会送到我们这里来。我看到一份案例,说死者用来上吊的绳索很特殊,所以同事顺手做了个痕迹录入……我后来去全市的档案库里找过了,这个特殊的绳痕出现在其他的自杀案件里。”
“有多特殊?”
我看着他的双眼,眼神有些颤动,转向了下方。
我说:“就和我脖子上的绳痕一样,是德国的高码数登山绳造成的痕迹。”
许驼对我笑了笑。我很少笑,但此刻,不知为何也对他笑了。
旋即,我被推落窗台,开始下坠。
第5章
许驼曾经做过同样的事,看上去轻而易举,甚至能自己撑住窗台爬回来。我被悬吊在窗外,绳子瞬间绷得笔直,我听见它发出“嘣”的轻响。
意识被绳索勒紧。因为绳子够粗,大脑还没来得及感到痛苦,剧烈的窒息感就将我拍下海面。
此刻逼近的是真正的死亡,我完全无力挣扎。
视野逐渐变暗,夜色笼罩下的城市夜景成为了我眼前最后留下的光点。身体从极致的僵硬中松懈下来,嘴巴不受我控制地张大了——我能感到自己在张嘴,却无法控制它,更没办法从这个动作里汲取更多氧气。
紧接着,我忽然幻听了。
——门铃声。
人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会幻听见许多声响。我以前能听见小孩子的哼歌声,这次听见的是门铃声。正当意识飘荡着想去听得更真切时,身体竟然开始被人向上提起。
……是真的快死了吗?
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直到几秒后身体重重落回房间的地板上。许驼一脸无奈,把剪刀丢给我,转身出了卧室——门铃声又响了,它不是我的幻听,是我的救星。
我躺在地板上喘息,颤抖着摸索勒进肉里的绳结,努力将它扯开。耳鸣逐渐消散后,能勉强听见客厅传来的说话声,是妈妈的声音。
“……总之已经没事了……嗯,那个人可能喝醉了……没事没事,老周替你们把这件事情……”
我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妈妈和他在玄关说话的声音并不响,而我现在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鼓膜里头好像有一台打桩机,正疯狂阻碍声音传进来。
“雪明呢?他睡了吗?”
“他也喝了点酒,已经睡了。”许驼告诉她。
我踉跄着扑向床头柜,翻出备用手机。客厅那边传来关门上锁声,不管我妈是来转达什么事的,她现在都平安离开了。
我紧握着备用机,躲进了壁橱衣柜里。手指还在发颤,分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缺氧。
很快,卧室外响起许驼的脚步声。他没有在卧室里见到我,只是停顿了几秒,就径直向衣柜走来。我死拽住衣柜门,门在内外两股力量的僵持下颤动了一下。
许驼叹了口气,松开手。
“——不闹了,好不好?”他说,“雪明,听话。”
我的手想继续拉住壁门,却因为脱力而滑落下去。门被他拉开了,许驼看见我手里的备用机,朝我伸出手。
“给我。只要你不闹,我不杀你。”
手机被他从我手里抽了出去,丢到了边上;他接着将我也拉了出去,检查我脖子上的勒伤。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尽管大脑还一片昏沉,但我还是强行撑起身,从床下拖出行李箱,把自己的用品胡乱塞进去;他看我收拾东西,反手将窗户和窗帘依次拉上:“刚才祁蒙竹报警了。”
我的动作停了下来,冷冷往他那瞥了一瞬,继续埋头理东西。
“……好像接到报案的警察知道你家,直接转给了周队,周队找人把这件事平了,因为停车场的监控看起来像是他喝醉了先袭击你……”
我没理他,很快收拾好了几天的衣物和用品,重重合上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