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瘾(35)

“什么?”

“……我的车上,没有行车记录仪。”

听见我的话,夏墨停下脚步,明白自己被试探了。突然,他整个人向地上倒去——因为被人拧住肩膀与脖颈。

杰克曼的胸口还有弹孔,露出下面黑色防弹衣。

他压制住夏墨,但仅仅只有几秒,便将这人松开了。阿杰看着他,问:“为什么?”

他是真的不理解。

我从未见过他露出那么难过的神色。

许驼也爬了起来,他们身上都有防弹衣。

“还好跑路前,阿杰去问祁蒙竹顺了两件。”他摘掉卡在防弹衣里的子弹,“——老师,你是想彻底摆脱L班吗?”

“……我想抹消掉那个世界。”

“不可能的,有光就有影子,”许驼对他笑了笑,把阿杰从地上拉了起来,“我们不计较这些。一起走,还是在此分道扬镳?”

阿杰没有留在我们这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老师走。”

许驼只考虑了几秒钟,就干脆地点头:“那我带雪明走。保重。”

最终,夏墨决定走那条通道。阿杰抬起了通道入口,让他先下去。许驼拉着我走向出口,我们最后回头看了眼——

夏墨没有从通道下去。

他注视着阿杰,那一瞬间,我们似乎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那是种对危险和死亡的预感——但尖锐的直觉,被夏墨的微笑过滤得十分稀薄。

一个藏在秘密通道里的远程遥控器被夏墨按住。爆炸带来的震荡瞬间传遍整栋建筑物,许驼带着我滚到了囚室铁门旁,下一秒,无数水泥砖块倾泻而下,将我们活埋在了下面。

我的肩膀被砸到了,但伤得不重。许驼护在我的上方,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冲击。

那扇铁门救了我们,它成为旁边的支点,倾泻坍塌下来的水泥板和钢筋在它周围形成伞状空间,替我们阻挡了致命重量。

但另一边却没有那么简单了。

由于没有强力的支点,阿杰只能尽可能靠近墙角。他的运气很好,墙角没有坍塌,除了周身的撞击与擦伤,并没有受到重伤。

我们从废墟中找到了夏墨。他没能躲回通道——在他按下按键的瞬间,阿杰抓住他的另一只手,用短刀将它钉在了水泥缝隙中。无数水泥砖块压在他的头部与背部,他还没有死,但许驼不让我凑近看,我大概能想象那边的情景。

夏墨的脸被头发遮盖,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笑容。他最后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让阿杰很在意,只是许驼不想让他说完。

“那个人并没有死……他在邬城的铁七县……”

夏墨没能说完。我听见电锯的启动声,许驼将锯条落在他的脖颈上,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阿杰呆呆地看着夏墨的尸体,直到许驼丢开那把电锯,他猛地冲向许驼,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他打翻在地:“你为什么不让他说完?!”

“他最后还是不打算放过我们。他知道你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只要知道那个人在哪,你哪怕自身难保也会去杀他。”

“……你不想杀他吗?”

“我想,但不是现在。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

我们离开了这片废墟。附近有村民被爆炸声吸引过来,讶异地看着我们几个人浑身是血地爬出来。我们匆匆离开了这里,阿杰把车停在附近的小路上。竟然还是那种超跑豪车。

他见到我的反应:“怎样?跑路就不可以开豪车了?”

“因为是豪车,反而没引起普通人的怀疑。”许驼和我上了车。他确认我没有其他外伤后,用毯子把我裹了起来,“休息吧,已经没事了。”

车上有镜子,我看见自己现在的鬼样子,憔悴苍白得像个幽灵。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北上。”“去杀一个仇人。”

两个人同时给出了不同的回答。

车行驶在野路上。我睡睡醒醒,每次都在噩梦里醒过来。有时候紧紧抓着许驼的手入睡,醒过来的时候,他的手腕上被我抓出了一片淤血。

“睡吧,没事的。”他总和我说这句话。

我不敢睡。

“你想在下一座城市就把我留下。”

“不会的。”

“你会的。”

他不想带着我逃亡。

“——我杀人了。”我说,“季羽易和布鲁克,我杀了两个人。也许我也被通缉了。”

这让他的态度软化了些。

“再看吧。”许驼无奈。

夏墨最后告诉阿杰的地址,是阿杰与许驼曾经“养父”的现居住地。

在此之前,夏墨一直骗他们说那个人已经死了。但事实上没有,也许是担心报复,这个人这些年一直在改变住处。

“我都快记不清他的样子了。”阿杰开车时候喜欢打开车窗,让风呼呼灌进来,“也许算是慈眉善目?他哄我们去里屋陪客人的时候都是慈眉善目的。”

“别去想。”

“杀了他我就能不去想了。”

车并没有北上,而是拐向阿杰的目的地。在逃亡去北方前,那是他们最后要去了结的事。

​​第26章

我开始跟着杰克曼抽烟了。

和许驼相比,他的烟瘾重得吓人,开车时候也是烟不离手。许驼替我弄了安眠药,让我至少能平静入睡,每次在药物作用下苏醒,整个人就像从深深冰水中被拖出来一样一身冷汗,闻到车厢里浓重的烟味反而好一些。

后来我就和他要了支烟,等第三天的时候,甚至还学会了吐烟圈。

“你趴车窗边抽烟怎么和小孩吹泡泡似的。”他嘲笑我,“吹出去的烟有什么好看?”

他现在没有了那些浮夸的修饰,走在路上和个男学生没两样。阿杰开车时候一手握方向盘一手夹着烟搁在窗外,风吹拂过他白净的手腕,手腕上有陈旧的割伤疤痕。

L班成立后,他和许驼从夏墨的住处搬了出来,有过一段差不多两三年的同居。许驼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都偷装了针孔监控,防止他在家自杀。和我享受濒死感不同,他是真的想去死。

后来他跟着附近马路边一个弹唱艺人学尤克里里,音乐让他感觉稍稍好过些。许驼说你别不相信,这家伙以前杀条鱼都怕。

逃亡旅途没有多少娱乐,打开广播,只要是音乐有关的栏目全都在讨论杰克曼的事。阿杰打开车顶天窗探出身子大笑:“老子名垂青史了!”

“别乱用成语,这叫遗臭万年。”许驼转头低低笑着。

我打开后座车窗,闷闷道:“那这车现在臭得和鲱鱼罐头一样。”

他看我,一直看着,不说话。

“你看我干什么?”

“我在想,你运气不错。”

夏墨对我做的那些事,足够把一个普通人彻底逼疯了。

某种意义上,我对濒死和绝望的喜爱救了我。被囚禁逼疯也是一种濒死感,我至少勉强能从里面汲取些许正反馈,人格不至于被彻底破坏。

在逃亡的第七天,我总算可以不依靠药物保持睡眠超过三小时。许驼总在我边上,他喜欢用毯子把我层层包裹起来抱着。这种让人回归襁褓的感觉能让所有焦虑不安都平息下来。

“小时候,他就这样安慰我的。”阿杰时常把车停在路边,带我下车抽烟,“不行,他果然不是我的那杯茶。和这种人在一起,负罪感太严重了。”

“负罪感?”

“被他安慰和保护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废物。更恐怖的是,你还会渐渐觉得,被他护着当一只废物还挺不错的。”

然而绝大部分正常人都是杰克曼所谓的“废物”。废物不会战斗,不会自保,等待着其他力量的保护。

但这样是很幸福的。一辈子活在光明的世界里,从生至死,遭遇最严重的事情,也许只是报警投诉邻居扰民,或者接到父母在医院被抢救的通知电话。

车祸?疾病?负债?被欺诈?

总之等待着命运随机安排不幸与幸运落在头顶。

“我到现在还很不喜欢打火机。我小时候,打火机还不像现在这样不值钱,在便利店一块钱随便买。”他把玩着指间的火柴盒,“我记得那个男人有一个大红色的打火机。收养我和严哥的男人——姑且叫他养父好了,这个男人收养了很多小孩,在城乡之间有一套很老的小院子与排屋。某个圈子的人知道要怎么找他,怎么对暗号,怎么让他挑选对胃口的孩子。‘红色打火机’喜欢挑我,如果他办事前打两下火说明心情不错,打三下火就说明我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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