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行李箱是我拖还是你拖?”我指指它,“万一拖坏了你的大理石地板,你别烦我。”
祁蒙竹考虑了一下,干脆就在玄关打开了它。盖子一开他就懵了,捂着口鼻干呕起来。
“——怎么那么恶心?!”
“这已经很干净了,比我预想的干净。”我说,“现场连血都没几滴,手法特别好。”
“我要的不是这种感觉的人!”
“你以为是选秀吗?”
“戴雪明,这比相亲都重要,是一种仪式感,是感觉!”他激动得头发都乱了,神经质地和我解释,“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行的!”
“……你拿他练手不行吗?”
“我不是杀人狂!”
——以前也有个人信誓旦旦和我说自己不是杀人狂。我信他个鬼。
但这次,祁蒙竹好像真的生气了。
我把人重新关回行李箱。他把我丢在玄关,自己进了会客室,在里面来来回回渡步,最后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才跟进了会客室:“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掩着脸,深深吸了一口气。会客室里点了熏香,估计是为了驱散行李箱里的可怕味道。
“……我不过问那个人是哪来的,我没兴趣。”他轻声说,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戴雪明,你这次过分了。”
“我按照你的要求——”
“我要的不是这种!他是和谁斗殴了才变成这样的吧?我根本没办法确认他想不想死!”
“谁变成这样都会想死的。”我很笃定。
一个杯子朝我摔了过来,在我身后的墙上摔得粉碎;我抱头躲开,愕然地看着这个暴怒的人。
“你知道什么叫尊重生命吗?”他问我。
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对你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祁蒙竹坐回沙发上,“你的一些想法和正常人不一样。”
我失笑:“你就正常了?”
“我说我想杀一个人,是因为我想完成这样的一件事,让我的人生完整,以及升华。控制生死的瞬间,这是我想体验的。”他说,“这个人必须渴求死亡而不可得,我去给予。只有升华了,我才知道过去的我拥有什么本质。”
“然后下次杀两个人,经验条满了再升级一下?”我开了个很不合时宜的玩笑。
他没说话,摆手示意我滚。
我只能退回玄关,带着行李箱滚蛋。当我把箱子竖起来的时候,因为扣子没扣好,里面的人体跌落出来。看到他的样子,我心里一沉。
——死了。
不知道是因为伤重还是行李箱里的封闭窒息,他在刚才死了。
祁蒙竹听见玄关的声音,走出会客室来看情况。我蹲在尸体前,有些心虚地躲闪他的目光。
“……他死了。”我嘀咕,“你能……借我工厂的焚化炉吗?”
“我不想为了你惹祸上身。”
“……不会的,我敢保证这家伙没有合法身份。”
“那更麻烦,他来历不明,背景不明。”
“我欠你一个人情,行不行?”我的语气都卑微了起来,“我会替你继续去找你想要的对象。你帮我这一次。”
他盯着我的双眼,心里也在犹豫。
“这个人不可能是你杀的,为什么不让杀了他的人处理尸体?”他问。
我在脑内编造了很多答案。但真实目的简单到可笑——我就想让许驼多休息一会儿,别急着起来处理这人。
“我不能说。”最后,我决定采取最实话实说的办法,“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告诉你越多,你反而容易惹祸上身。你只要借我一次工厂焚化炉,这个人在世界上没有身份,像幽灵一样活着,把他烧了,一切就结束了。”
一刻钟后,在天亮前,我们上路了,赶往城郊的工厂。祁蒙竹事先联络了工厂值班室暂停了监控,让焚化炉的值班人员离开。
再次回到家,已经是早上七点半了。我开门时,卧室门是打开的,我记得临走时我把它关上了。
家里空无一人。
许驼呢?我受了伤的手突然痛了起来——他不见了。难道他走了?
我艰难地往前走了两步,好像走进人间炼狱。我很清楚,假如他决定走,自己是根本没能力再找到他的。
我怔怔走进客厅里。身后传来屋门关上的声音,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他躲在门后,正收回手里握着的格斗刀。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沙哑,“我醒来后没见到你,以为你走了。”
“不是你让我快逃的吗?”
他低头笑笑:“嗯,我是想让你快逃的。”
“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带了药,买了盒饭回来,热一热就能吃了。”我把超市袋子放在桌上,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我不走,你放心吧。顶多待会儿到了垃圾桶早上开放的时间,我下去倒个垃圾。”
“晚上再倒吧。”他紧紧拉住我的手。
“晚上湿垃圾的垃圾桶不开放。”我看了眼他腰腹上缝线粗糙的伤口,垂下双眼,“你害怕吗?害怕醒过来的时候我就不在了?”
“我没有什么害怕的事。”
“你害怕。”我笑了,“你刚才是不是在心里想,等伤好了,就让晚上不开放湿垃圾桶的垃圾管理员变成湿垃圾?”
他坐回沙发上,靠着垫子休息。我给他盖了条薄毯,去厨房拿抹布收拾家里的一片狼藉,免得我妈突然上来被吓死。
“雪明,”他在客厅喊我,“下午等我醒了,一起去见我的一个朋友吧?”
“是那种会刺你三刀的朋友?”
“那个已经变成湿垃圾了。下午要见的那个是真的朋友,”他说,“你最好和我一起去。不,必须去。”
第8章
许驼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六点。我没叫醒他。其实,四点左右,他的手机就收到过几通来电,我给调成静音了。
等他醒过来一看钟,呆住了。我第一次看见他头发蓬乱满脸呆滞的表情,在旁边笑了出来。
“那家伙最讨厌被放鸽子,估计少不了挨一顿打了。”他匆忙换好衣服,收拾东西拉着我出门。
路上,我告诉他,那个人的尸体被我处理了。
“借朋友工厂的焚化炉。”
“把你那个朋友的地址给我。”
“他不会说出去的。”
许驼叹气,懒得说我。我们两个伤患在半小时后抵达了老城区的一家西餐厅,现在是用餐高峰,餐厅门口在排队,排队码都领到七十多了。
他给人发了几条消息,拉着我找空位。旁边两个年轻人用自己的包占掉了两个位置,许驼让他们拿开。
“这里有人了。”他说。
“我没见到人。”许驼说着,拎起他的包丢向马路中间,让我在椅子上坐下。那人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包被车流碾碎,扭头想和他理论。
老流氓。我嘀咕。
许驼吓跑了那个青年,在我边上坐下:“雪明小朋友,你这是狗咬吕洞宾啊。老流氓还不是为了你好。”
“你和朋友约在餐厅里?他还在?”
“还在,虽然被放了两小时的鸽子暴跳如雷。”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进去?”
“他让我们在外面等位。”
我看了眼手上的等位号码,前面还有小桌78桌。
我们等了一小时,78变成了70。我忍不住了,一瘸一拐走进店里。
“卫生局抽查食品安全!”我喊,“今天营业结束了!”
许驼扑进来,捂着我的嘴把我拖出去。餐厅里的人困惑地盯着我们,没人起身。
“这家店为什么那么多人啊?!”我等得快饿死了,拿手机查它的店名,“……哦,网红店。好像是个男歌手开的。”
最后,我们等了四个小时,晚上十点才等到位置。为了防止饿死,等位的时候就去旁边超市买了关东煮垫肚子,结果在餐厅里坐下后一点不饿。
服务员微笑着拿了几份菜单过来:“这是我们的常规菜单,这是推荐菜单……这是活动菜单。”
我看了看,情侣活动套餐。
许驼看了眼手机消息,接着抬头说:“要一份情侣套餐。”
“……”我哑口无言。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想在西餐厅吃那种傻到死的草莓牛奶爱心蛋糕。
“——朋友让我点的。”他指指手机,“最好按照他说的做,否则他可能就不会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