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会定在晚上七点半,路程也不是很远,但算上堵车的时间,现在差不多就该出发了。傅铭朗在窗边静静地站了几分钟,然后回到病床边,深深地看着沉睡中的白鹿。
他俯身在白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我会为你证明。还有……我等你醒来。”
谭永卓教授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忙人,讨论会才进行到一半他就被一通电话紧急叫走了,剩下的会议只能由傅铭朗接着主持。
讨论会一直到九点半才算结束,众人收拾东西各回各家,傅铭朗回应完跟他告别的组员后,忽然朝席晓夏走去:“席同学,可以耽误你几分钟吗?”
刚背上背包的席晓夏愣住了,已经起身拉开椅子的任婷和宋洋都不约而同的站在了座位旁。
会议室里只剩下4个人,傅铭朗见其他两人似乎不打算回避的样子,也没管他们。
席晓夏局促的仰头看着他,“傅老师……?”
傅铭朗露出个令人安心的微笑,“不用这么紧张,只是简单聊几句罢了。你已经没事了吗?”
虽说席晓夏并没有受任何伤,但她一个娇滴滴的没经历过任何风浪的年轻女孩子被卷入那种事情中,心理上的惊吓恐怕比□□上的创伤更严重。老实说她今天来参加活动傅铭朗还挺意外的,他还以为她会休息一段时间,甚至是直接退出课题研究小组。
席晓夏想起老楼房的经历,脸色有些发白。
那晚她并不是一直处于昏睡中,在被迷昏之前她看见了藏在那扇铁门后的一切,黑漆漆的走廊,布满陈旧血迹的房间……
“我、我已经好多了……”
傅铭朗注意到她微微颤抖的手,“是吗,真的不勉强吗?”
席晓夏点点头,“嗯。”
“那就好。这次你吃苦了。”
“我没事,又没有人伤我……”席晓夏咬唇,鼓起勇气问道:“傅老师,他……他现在好吗?”
傅铭朗知道她指的是谁,他的眼底染上一层黯然,“还没有醒。”
尽管他的语气清淡,席晓夏仍旧从其中听出了些浓重的情绪。她醒过来之后,那一夜老楼房中混乱的情况,已经有人告诉过她了。
席晓夏的胸腔里涌起一股酸楚,不知是为了自己无疾而终的感情,还是为那个曾经被她藏在心里如今却人事不知的人。
“傅老师是想问我在那里都发生过什么吗?”
傅铭朗道:“是的。想必同样的问题警察已经问过你了,但是我希望你能再回忆一下,是否还有遗漏的细节,不论那些细节看上去重要与否。”说完,他又补充,“为了白鹿。”
席晓夏不解的睁大眼,但却没追问什么,她蹙起眉毛努力回想着,忽然她的表情一变,“有件事我没有告诉警察,因为之前我也没有想起来……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在那条走廊上……好像听到了……皮鞋声。”
“皮鞋声?”傅铭朗微微眯眼。
席晓夏肯定的连连点头,“对,很微弱,大概因为距离比较远,但是我听到了。我以为是……白鹿——因为齐霄说他当天回去的时候找过我——我以为是他,就走了进去……但其实我从没见他穿过皮鞋……”
傅铭朗问:“是不是那个叫齐霄的男生?”
席晓夏回忆着,“不是他,我记得我碰上他时他穿的是球鞋。”
“你走进去后没有看到那个人?”
“没有,我谁都没有看见。”席晓夏又想起了那间炼狱般的屋子,当时她只顾着尖叫,身体都软了,紧接着就被人从后方击晕,根本来不及看到任何人。
“除了皮鞋声,还有其他的吗?”
“……暂时没有了……”
“那……”
“傅老师,该问完了吧!晓夏脸色很不好!”任婷突然挡在了席晓夏身前。
席晓夏偷偷拽了她的胳膊一下,被她甩开了。
傅铭朗对席晓夏的这个闺蜜印象不深,只记得她似乎很不情愿参加这项课题研究,平日里只要谭永卓这位总负责人不出席的活动她几乎都不露面。今天倒是破天荒的来了,大概是为了陪朋友。
任婷对傅铭朗不悦的说:“晓夏现在每隔两天就要接受一次心理辅导,我们都在尽力帮她淡忘那些可怕的事,你却要求她回忆那一切!就算是为了你的朋友,也太不负责了吧!”
她的指责令傅铭朗无法反驳,他看向任婷身后的席晓夏,“抱歉。”
席晓夏诚恳的说:“傅老师,如果是为了帮白鹿,我什么都会答应的。要不是他,我现在已经……你放心,我回家后会再努力想想还有什么其他的细节,等我想到了第一时间就告诉你!”
任婷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
傅铭朗由衷道:“谢谢你。”
席晓夏被任婷强硬的拉走了,宋洋便也朝傅铭朗点点头,一言不发的跟着离开。经过那惊险的一晚,宋洋的暗恋事迹算是彻底大白。原来从大二开始宋洋就在体育课上偷偷喜欢上了英语系女生席晓夏,总是在校园中默默观察她,甚至为了她选修心理学,还抢到了珍贵的课题研究小组名额。
席晓夏搬出宿舍后宋洋不放心,曾经悄悄跟到老楼房外几次,还看到了傅铭朗,由此继自己有双重人格后再次开拓出天马行空的不靠谱脑洞。席晓夏出事那天他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其中有一个接通了,却立刻挂断了,没多久便关机了,他以为傅铭朗对席晓夏不利,便偷了自己老爹的□□去傅铭朗家楼下站岗,跟着傅铭朗到那小树林,结果意外解救了被拷在警车里的夏景。
接下来发生的事便很清楚了,事后虽然他知道自己完全误会了傅铭朗,但面对傅铭朗时还是免不了别扭。
傅铭朗独自在会议室里坐了会儿,这才收拾好自己的物品下楼开车。这附近停车位不多,过来的时候找了十分钟,最终他把车停在了一条偏僻阴暗的小巷子里。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着那“皮鞋声”。
他的脑海里像电影闪回一样快速回放着一幅幅画面,镜头自一个个人身上拉近至他们的双脚。
中年女管理员?
站在走廊上对他看似热情的憨笑时,脚上是一双老旧的凉鞋。
房东老太太?
坐在椅子里用浑浊的双眼冷漠视物时,她穿着布鞋。
411房客?
躲在门缝后窥视外界的他,似乎因为很少离开房间,永远趿拉着拖鞋。
413的女房客赵媱?
倒在按摩椅中昏睡的她,穿着低跟高跟鞋。
齐霄……
席晓夏说他穿了球鞋。
……程泰杰……
他穿的是一双行动敏捷、踢人很痛的靴子!
那个穿皮鞋的人,到底是谁?
那晚在老楼房,除了多年来藏匿其中的恶魔们、被困的房客们、外来闯进去的他们——还有一个人!
一个不为任何人所知、隐形的人!
那个人,到底是谁?
傅铭朗的双眼精光烁烁,握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他的车窗被敲响了。紧绷的神经突然一断,令他不觉间额头冒出几许冷汗。
他转头看去,半开的车窗外,正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人默默的盯着他,目光冰冷决然。
☆、房客们
“田海秀,女,43岁,籍贯燕市景洪村,父母早亡,丈夫在当地的电焊厂做电工,因为一次意外事故丧命。田海秀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孑然一身来燕市打工,偶然应聘上了燕市西山区西岭路13号月租房的管理员,她以为她终于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找到了一个落脚之处,却不知道,那里竟是生命的终点。”
“范冰芸,女,33岁,西岭路老楼房前身归来宾馆主人夫妇的三女,8岁时在宾馆主人夫妇遇害后,与她的三个兄长一同失踪——但这只是表面。事实上,这些年间,他们一直不曾真正离开过那栋楼。”
“范冰芸自小就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有着做明星的梦。‘失踪’之后她改名丁澄,在她的三个兄长暗中守护下过着看似平凡的生活,但16岁时她认识了一个自称新秀导演的岳姓男子,不顾兄长们反对与对方恋爱,甚至私奔,一走就是好几年。她最后可追溯的踪迹,出现在燕市高客站某个角落的监控里,几乎在她回到燕市的同一时间,广东那边的一个小县城发出了一条通缉令,在全国范围内悬赏通缉‘丁澄’,罪由是拍摄贩□□秽电子制品……以及谋杀一名岳姓年轻男子。而那个时候,田海秀刚刚来到西岭路的老楼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