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荡年代(7)
小戏子心知这是自己淘气,不愿意牵连别人,立刻着急地解释。军阀脸上没有半分动容,眼睛冰冷地盯着站成两排的人。
小戏子见状,心中也委屈起来,暗自埋怨军阀不通人情,抽出手从他身上跳下去,“蹬蹬”跑到楼上去了。他这一闹脾气,晚饭也不肯下来吃,房门关得紧紧的。
军阀黑着脸坐在餐桌旁边一言不发,管家心中不停叹气,吩咐了手脚灵活的佣人,爬上窗去劝劝。小戏子这才知道,原来军阀并没有打人,只是罚了工资。他原先生气跑上来,赌着一口气不肯下去,现如今气早没了,肚子又饿,心中愧疚。
这回管家亲自上楼了,小戏子立刻打开门,轻手轻脚下了楼。军阀仍旧坐着,面容冷淡,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往常两人吃饭必定是遣散众人,顾自胡闹上一阵的,今日对坐着,格外规矩。
小戏子心里难受起来了,后悔不该对军阀撒气。他期期艾艾地夹了一块肉放进军阀碗里,捏着筷子没动,眼睛紧紧地看着对面的军阀。军阀筷子没有碰那块肉,把剩下的饭吃完了就走了。
小戏子这下急了,也匆匆扒了饭要上楼,被管家扯住了。
管家是被军阀所救,自愿为他效忠,管理着公馆上下。他也疼小戏子,只是心中自然偏疼军阀一些。
军阀素来凶戾,在外名声不好,在内一切从简,其实很少跟佣人接触不多,身边都是管家在近伺候。佣人工作大多分工清晰,任务并不繁重,只小戏子来了,军阀这才对公馆内上下要求严了。
平时无妨,但是小戏子在时,人人都需要注意了,切莫不能让小孩儿伤到半分。
今日军阀若是不能及时回来,他那样摔到地上,难保不会伤筋动骨,吃上一阵子苦头。军阀关心则乱,若不是顾及他在场,只怕是当场掏出枪来都有可能了。
故而管家对小戏子今日做法,心中是有些责备了的。
小戏子听完他一番话,心中更是难受,他摸上楼去,军阀果然如往常那样在书房。小戏子蹲在书房外瞧了好一会儿,眼睛酸涩得厉害,急匆匆又跑下去了。
管家吓了一跳,忙叫人拦住他,生怕他这是心中一时想不开要跑出去。小戏子拿起冻得更硬的小人就重新跑进去了,又如一阵风般跑上楼,献宝似的将两个小人摆在桌子上。
军阀抬眼看他,小戏子立刻像泥鳅一样往他怀里钻。军阀由他溜到自己腿上坐好。
小戏子捧着脸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道起歉来,见军阀无动于衷,他心中紧张更甚,竟要连不得好死这样的话都要说出来了,脑袋上立刻挨了一记爆栗,缩着脑袋不再吱声。
军阀叹了一口气,揉了揉他的脑袋。若说心中没有一点气愤,那是假的。他今日怀抱着人的时候,浑身都是软的,险些抱不住了,心里慌得要命。若是自己晚一步,晚上一步,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可现在对着这张如昔的笑脸,连半分责备也无了。
那对小人被放在窗外,小戏子则趴在军阀腿上,张着嘴含住他身下拿处,费劲儿吞吐。他张着嘴,几次碰到喉口也忍着,直到军阀出来了,才抬起湿漉眼睫,好不可怜。
他拿脑袋蹭着军阀肩颈,后者无奈地亲了亲他,伸手捏住他后脖颈轻轻捏揉,转而探入衣襟。薄衫应时尽解了,他俯在桌上楚楚可怜地讨疼,缠得雪落一寸,梅染三分,才散尽了力气,绵软乖顺。
第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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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战事越发紧了,学堂里也时常有少爷小姐聚在一起小声地说死了多少多少人。小戏子只能听个大概,看着街上一日胜一日的萧条,知道天要再翻了。
学校提早放假了,小戏子拿着优秀的红书回去给军阀看,下了车有些愣。
公馆门口停了一溜的车,里里外外站着拿枪的人。小戏子腿弯有些软,心里打着哆嗦。往里走着没几步就被一个像军官的人拦住了。
小戏子立在原地不敢妄动,管家连忙跑过来解了围,让他先回屋里去。
那人看了他一眼,让开了路。
小戏子一路往里走,心中始终悬着。大厅里坐了好些并不认识的人,他也没有如往常那样扑过去找军阀,而是默不作声上楼去。
他才往上走了几步,就听见有人喊住他向军阀询问。其他人的目光都望在他身上,小戏子僵硬站着,默不作声。
军阀朝他伸出手,小戏子慢慢走过去,没有放肆,只是站在他身边,听着军阀的话,一一打过招呼。军阀挥挥手让他上楼,原先那人似要还说些什么,见军阀声音冷淡面容肃杀,他便老实噤声。
小戏子忙不迭上了楼,都没敢像之前那样躲在花瓶后面看。
直到天黑了,军阀上楼才看见他一个人窝在被窝里,伸手抱他起来,轻笑着哄他。小戏子紧紧贴着他,心有余悸。
他不是不知道家仇国恨,梨园是庇佑在“大人物”下面的,都不过是以色侍人换口饱饭,不至于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客死他乡,所以没人会去想这些。
可是军阀不一样。军阀身上背着除贼除寇的使命,他是要卫国的。这条路走下去是鲜血,是死人堆,是去炮火里为自己谋生,为家国续命。
他不怕死,但是他害怕军阀出事。
小戏子最初也想过日后寻一处无人地方,远离战火纷争,永远和师傅、师兄弟们在一起。
可是乱世之下无太平,桃园不存在,梨园花已败。
他紧紧贴着军阀,眼泪流下来。
他不知道梨园怎么样,不知道日后怎么样。
小戏子长在梨园,受过最重的惩罚不过是挨板子。他又如何能去想象炮火连天,战乱连绵的惨境?
军阀搂着他,脸上是沉默,低声喊幺儿。
城中下过好几回雪了,军阀看他更严些,不许他出去乱跑受冻。
府内佣人一下子少了一大半,换成了一个个军装齐整的士兵。小戏子躲在楼里,没有迈出门。
也许是军阀授意,公馆里连半份报纸都没有。他偶尔站在楼上,能够看见外面冷清的街道和卷叶的北风。
小戏子白日里看不进去书,盯着碳火发呆,晚间军阀回来了,才能安心地睡下。不管军阀当夜怎么折腾,第二日军阀起来他势必醒了,然后一整日都是睡不着,眼间迅速青黑下去了。
军阀握着他的手,轻轻喊了一声。
什么?小戏子迷迷糊糊抬眼。
军阀笑着捂住他的眼,哄道,睡吧。
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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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日军阀忽然带他出门。
小戏子换上衣服紧挨着他坐在车里,小声问去哪儿。
军阀摸着他的脑袋,说要去见几个客人,让他不要害怕。
小戏子不害怕见客人,以前在梨园他也时常招待一些客人,为他们奉茶。可他没料想见的不是寻常客人。
酒楼外围着一圈士兵,他们的车子开到门外就停了,有人过来为他们开门。军阀先下了车,然后朝他伸出手,小戏子紧跟着他往里走。
不全是中国人,还有日本人。
军阀伸出手揽着他,照顾着他的步伐,走得并不快。
里面坐着两列人,厅上有两位,一位坐了人,另一位空着。引侍将军阀引至上位,小戏子跟着站在他身边。他看着军阀和那些人用他听不懂的话交流。
他只简单学了一些英语,但是他听得出这是日语。
旁边那一位肯定是日本人,看样子,还是一位军官。
也不知他们说起了什么,那位日本军官哈哈大笑起来,看向他,其他的人也纷纷看向他。小戏子抬头看了一眼,就立刻低下头来,军阀的拳头握起来,片刻后松开,语气已经很冷了。
小戏子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是他被军阀一把拉着坐在身上。
空气里都是沉闷压抑,让人本能地感到害怕。
终于有人出来打圆场了,他是一个中国人,不会说日语,他说的就是中文,大意是君子不夺人所爱云云。小戏子后知后觉听出来意思,那些日本人刚刚莫不是想要他?
他被这个认知吓了一跳,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愈发惨白。他有些害怕地想,他可能又给军阀添麻烦了。
军阀忽然抱着他站起来,下面一列的人都站起来,扶着腰间的枪。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小戏子拉着他前面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