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里+番外(50)
“什么意思啊?司老师他们两个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右祎先任舟一步发出了疑问。
“他但凡有这个能耐,阿遥就不用在一遍遍理智和感情,前进和后退的拉扯里遍体鳞伤。你替他出柜,在周念面前表白,你是痛快了,可你想过他吗?他让你回来,自己背负着一切,跟周念对峙了六天,这半年的好转在这六天里功亏一篑。任舟,你知道他为了治好自己,花了多少力气吗?稍有不慎,他就可能需要终身服药。昨天他的检查指标非常不好,黄医生建议他住院治疗,可他拒绝了。我问他为什么,他对我说,阿舟还在家里。”
任舟从杨奕说司君遥喜欢了他很久开始,四肢就生发起剧烈的震颤,信息量太大,一条比一条更令他震惊,这些碎片随着杨奕的话语蜂拥进入他一片空白的大脑,纠缠扭曲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啸叫。
喜欢他…复发…拒绝住院…等他搬走…他这些天来孤寂的等待,与司君遥回来后的表现忽然统统有了合理的解释。胸口酸胀,犹如迸裂了苏醒的火山,滚滚浓焰将他烫得几乎再次跪倒。
杨奕抓起他的衣领,可他似乎对危险已经无法感知,兀自陷在汹涌的岩浆里。杨奕没有再揍他,而是将他扶扶好。也许他依然有不甘,但还是对任舟说:“如果昨天你在,你应该看见了他的眼泪。任舟,我从来没见他哭过,即使他被病、被他那个名存实亡的家拖得那么狼狈,即使边丰羽把他还没搭建好的爱情摧毁了根基,他从没为谁哭过。这次,他是为了你。我昨天为了劝他住院,一路追着他问,如果你一直不走怎么办。他说你应该很快就会走了。我说这一离开,你们可能就真的完了。他想了很久才说,算了,他不配有太阳。可是他真的不配吗?他比任何人都配。所以你如果已经明白了自己之前有多愚蠢,如果你心里还有他,现在,你最好立刻回家。我不是在吓唬你,他如果发现你走了,情况恐怕会相当糟糕,你最好快点。”
这一次,任舟终于有了反应,他挨了杨奕的单方面制裁,浑身几乎要散架,但想要立刻见到司君遥的意志超越了一切。
再顾不上什么,他现在就要回家。
门几乎是被撞开的,房间里没有开灯,浓烈的烟草味顺着任舟剧烈的喘息冲入他的肺叶,他猛地咳起来。暗夜和烟雾尽头,是一片模糊的人影,佝偻着身躯窝在沙发里。他踉跄地摸过去,扑在那人脚边。
“司君遥…”喊出名字的一刹那,他眼泪就收不回去,尾音断裂在哽咽里。司君遥听见他的声音,缓慢地聚焦在他脸上,似乎费了好半天才认出他是谁。他伸手抓了抓任舟的胳膊,像是试探他衣着的薄厚,然后哑声问:“冷吗?”
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就那样平静地垂眸盯着自己抓住的那一块衣料,又缓缓地重复:“冷不冷?阿舟,你穿太少了。”
只有任舟知道,他在发抖。强烈的战栗从司君遥指尖隔着衣料传向任舟的血肉,他心如刀绞。
“司君遥,我离家出走了,我跑了,可能再也不回来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司君遥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也没动。
“明明事情根本不在你的掌控之内,你为什么赶我走?病复发了,你宁可抱着杨奕哭,也不和我说一句。你就是这么喜欢人的吗?什么都自己咽,什么都自己扛。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废物,你连个让我跟你一起面对的机会都不给我…”任舟抓过他的后颈,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司君遥望着他,过了很久,终于轻轻说:“阿舟,我很疼…”
“什么?!”任舟立刻翻起他的衣袖检查他的手腕,可除了右手掌心的一块胶布并没有伤口,周围也没有散落的药物。他慌张地捧起司君遥的脸,“司君遥你说话,到底哪里疼?”
“…我不知道哪里疼。太疼了…比几天没睡的头疼还疼,比小时候被院子里的大孩子从滑梯上推下去还疼。怎么会有这种疼啊…就好像,把我身上的血肉撕走了…可是我知道,我没有血肉被撕走,我只是,把你给弄丢了…”
任舟的眼眶被热泪烧灼,他把司君遥箍在怀里,咬着他肩上的衣服阻止自己几近失控的哭号。司君遥越过他剧烈抖动的肩膀,凝视着虚空,轻轻把头依在他侧颈上,很温柔地蹭了蹭。是他失而复得的小船,在他故意推开了之后,竟然还愿意回来拥抱他。
坚强是一种勇敢的选择,但绝不应该成为任何人的常态。在漫长无边的黑暗里,他以坚强和担当为杖,独自踏过了荒凉的小半生。
可他偶尔也想脆弱。
像这样躲在他喜欢的人的怀里,告诉他这故意制造的别离有多么令他难过。告诉他,他痛得如荆棘附体,才明白他的爱意到底在时光中累积了多深厚。他还想把那个未遂的吻完成,来弥补推开任舟的过错。可他实在没有力气了,努力了许久也只扬起一点下颌,吻了吻任舟的耳垂。
任舟被他亲昵的举动杀得肝肠寸断,将他搂得更紧,贴着他的耳朵大声质问:“司君遥,你根本离不开我!你承认吗?”
“我承认…”
“你喜欢我喜欢得不行,你承认吗?”
“嗯…”
他在司君遥的肩膀上用力蹭掉眼泪,“司君遥,你记住你说的,我这辈子都不会走了,你赶我也不行。病我们一起治,未来我们一起去,从今往后,谁再退半步谁就是王八犊子。”
司君遥依在他的颈窝,轻轻笑起来,然后疲倦地合上了双眼。
那该是多美好的未来。
“…阿舟,从今往后,我只想做两件事——活着,还有爱你。”
第46章 小舟大夫
阿白是什么时候干枯成这个样子的?当任舟将它捧到自己面前,司君遥皱起眉心。
它原本绿意盈盈的叶片已蜷缩成灰暗的一卷,似乎只要风吹,立时便会化为齑粉。可是任舟笑着,又往他面前递了递。他迟疑地伸出指尖,轻触阿白的顶芽,满枝枯叶竟在一触之间恢复了生机,鲜活丰盈地盛开在他眼前。
司君遥在这起死回生的神奇场景中睁开眼,忽然刀刻一般的头痛穿过大脑,他坐起来用额头抵住手腕。刚苏醒的身体还没调整出抵抗的状态,他被疼痛切割得连声叹气,可下一秒就被抱进了怀里。
熟悉的气息将他层层包裹,有只温热的手揉捏他僵硬的后颈,持续的耳鸣呼啸而过后,他终于听见了耳边的声音:“我在呢啊,不疼不疼,马上就好,挺一会儿就过去了…”
如果不是他从没被这样抱在怀里哄过,他甚至会以为这依然是梦。可他的怀抱,他的气味,他的声音都如此笃定真实,司君遥慢慢松弛了神经。对方也感觉到他不再像刚才那么痛苦,非常缓慢地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只是手还搂在他的腰上。
司君遥看到了他的脸,他因为忧心观察自己而高挑的眉峰,一缕晨曦舒缓流淌在他们之间,司君遥微微提起嘴角:“阿舟…”
任舟听他开口,猛地舒了一口气。从床头柜抓来杯子递到他唇边,“先喝口水。不让我抽烟,你自己一晚上干两包。你看吧,小百灵直接干成大破锣。我真不乐意说你。”
司君遥听着他絮絮叨叨地埋怨,低头看到手腕上系了一条…如果没看错,应该是睡袍腰带结成的绳索,另一头正栓在任舟腕上。床下是沙发坐垫、被褥毛毯蓄成的临时窝点,被不老实的小动物翻腾得七零八落。
“阿舟,你昨晚在地上睡的吗?”
“啊,我不是睡觉爱翻身嘛,怕把你弄醒。”他看司君遥低头摆弄他们之间的绳子,赶紧又补充,“也怕你醒了,我不知道,就弄了个土办法。那什么,摘了吧,你告诉我都带什么,然后去洗漱,我来收拾。”
“收拾什么?”
“住院的东西啊。杨奕说你是因为我还在家就拖着不肯去,现在不都…咳,反正你假不也请了嘛。我跟猛哥也打好招呼了,去给你陪床。”
任舟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司君遥忽然拉住了他。斟酌了良久,他对任舟坦白:“阿舟,其实住院治疗主要是二十四小时有人看护,能避免出现一些意外状况。黄医生和杨奕这次建议我入院,很大程度上是基于我没人照顾。而我本身对住院也有一些抗拒,之前那次虽然效果良好,但也遗留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体验。所以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