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里+番外(39)
“你会遇见那个能让你好好去爱的那个人的。”任舟小声说。比如后来足够茂盛和强大的小树,比如修炼出抚慰伤痛的能力的更好的自己。
司君遥的声音淡淡地飘过任舟鼻尖:“那也都无所谓了,起码现在,我还活着。睡吧小树。”
小夜灯熄灭了,雨声把风的呜咽隔在很远的地方。不知道过了多久,司君遥听到了枕侧安然的呼吸。他拿起手机,界面停在他和杨奕未结束的谈话上。
杨奕:“即使他不爱你也无所谓?”
司君遥:“是。”
第36章 给爷包饺子
我会对他好,直到我再给不出什么,即使他不爱我。
这不是什么健康的爱情观,却是司君遥心甘情愿选择的立场。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医生,杨奕不会痛批他,那么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晓。落定了这个立场,他忽然感到安心,多天以来的挣扎与痛苦暂时松懈了一瞬,他浮上水面,深重地呼吸。
不可否认,在感情方面他谨慎得几乎有些懦弱,可任舟接他回家这件事小小地鼓舞了他。所以他试探了一次,揉他的耳朵,扣住他的掌心,可事实证明,这是不被接受的。
从那天开始,他一直对任舟保持了礼貌的距离,尽量表现得像个真正的朋友或室友。但他无可回避的喜欢,总在任舟出现各种小问题时短暂地泯灭掉理智。后来他发现,其实任舟需要的,恰好是他泯灭理智时的关切。
他推开他,他不要他,却贪恋他的照顾与关怀。翻开这似曾相识的剧本,司君遥仍然不愿意用狡猾来为任舟下定义。诚如他所言,他还只是棵小树,被冷落了十几年,而司君遥几乎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为他驻足,持续稳定释放温暖给他的人。也许他不需要自己的爱情,只需要他像个哥哥,给他同从前一样的庇佑。
任舟忍受不了突如其来的疏离,又发现伤害自己能够获取足够定量的关心,所以他那么做了。假如换做别人,也许可以称为卑鄙。但他是任舟,司君遥便觉得完全能够理解。只是他依然在任舟故意跌倒的时候爆发了愤怒,因为他不愿他受伤。
为了尊严,为了再次出现的某种风险,他都应该及时抽离,可他选择了妥协。无论任舟想要什么,他剩多少都可以给。正如现在,在这个风雪夜里,容许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听他大方地献上总会遇到爱人的祝福。他要他往后去遇别人,总之那个人不会是他。
卑微吗?司君遥并不觉得。后来他想,虽然边丰羽吊了他整整两年,几乎摧毁了他的精神领域。但两年里,边丰羽也并没有一味索取,无论是否出于真心,抛开那些软性暧昧不谈,他实实在在地给过自己一些美好的感受,被理解,被倾听,被关注,这些他从周念那里获取不到的东西。
他不想为边丰羽找借口,他只是需要一个说法来劝慰自己。所以他对自己说,边丰羽只是没有选择他,而他对边丰羽也不是真的喜欢。他们在纠缠中,各自付出,也各自有所损失。不应该再去计较谁多谁少。
对边丰羽尚且如此,那么对任舟,他更加不是卑微。他只是单方面地爱着一个不会爱他的人,那个人需要他的陪伴,而他也需要在任舟身边感知自己苏醒的心跳,任舟让自己的世界变得鲜活,透出光亮,他已经为自己做了很多。所以,一点关心,也就不算什么。
时间停在凌晨三点,杨奕习惯了他在某句话结尾后就退出谈天,应该已经打开勿扰模式,睡着了。司君遥捧着手机,在微弱的光线里,望了一会儿任舟安静的睡颜。
他在对话框中敲过一行字:“我愿意陪他长大,给他许多爱与晴朗;也甘愿他在某天远走,与我天各一方,从此单方面相忘。”
后半夜雪渐渐停了,风也隐匿了音迹,任舟睡得很好,在梦里还把那个叫边丰羽的王八犊子一顿胖揍,虽然他连人家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但揍火柴人一样解气。揍到火柴人胳膊腿都组装不起来的时候,他听见闹铃响,起床气涌上来,凝在眉心。
火柴人被铃声吓一激灵,散着胳膊腿消失得无影无踪。微亮的熹光中,任舟似乎感到有一片树木或是潮汐近在咫尺,被晨曦晒得清新温暖。他贴过去,抱了满满一怀。铃声中断了,他张张嘴,衔到了青嫩的枝桠,甘甜中有草木的清苦,他吮得欢实,逐渐舒展了眉头。
忽然更刺耳的响铃炸起,朝他鼓膜重击,他猛一睁眼,怀里没有树木或者潮汐,而是满满一抱的司君遥,嘴边也不是什么枝桠,而是司君遥的锁骨,被他吮得发红,还挂着晶亮的口水。他腾地跳起来,像一朵加速爆炸的蘑菇云。
“你的腿。”司君遥也腾起来,想伸手扶他,他却砰地把自己向后甩在墙面上,以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磕磕巴巴招呼了一句:“早、早安…”
司君遥收回手,戴上了眼镜,又拢好半开的衣领。方才那种引人犯罪的气息瞬间被抹掉了大半,只余下偏过头落在被面的眼神,还躲闪着不好意思。任舟拐着腿倒腾回床前,拾起床头的手机,把响铃按掉。又拐着腿往后蹭了几步,挠挠脑袋,憋出来个“我先去洗漱”,等到司君遥回了句“好”,就赶紧加速摆臂,划出了主卧。
虽然这个场景曾经出现在任舟的幻想中,但那是好几年后的事儿了。彼时他已经通过不明渠道事业有成,人变得成熟又帅气,他会在万朵鲜花的簇拥下向司君遥表白,司君遥十分感动并且没有拒绝,当晚他们共度春宵,第二天一早他会抱着疲倦却餍足的司君遥醒来,然后献上热烈的早安吻。
然而现实是,他以平民身份,痛骂了司君遥遇到的渣男,跟他同床共枕一夜睡得太死,忘了应该偷偷醒来占点便宜。清早又把伤腿架在人家胯骨轴上,并且啃了他一锁骨窝口水。现在躲在卫生间,一边悲愤刷牙,一边硬得爆炸。
现实真他娘的很不美好。
他支楞着不要脸的欲望,在卫生间里转悠了半天才冷静出个人模样,出来的时候,司君遥把面都煮好了,只等他上桌。
他刚坐过去,司君遥就很自然地提了一下他的裤脚,“怎么样了?疼得还那么厉害吗?”
任舟一哆嗦,往后滑了半米,紧张兮兮地婉拒:“不太疼了,就是走路有点吃不上劲。我刚自己看了,紫了一大块,一会儿去店里喷点儿云南白药,今晚上再热敷一下就没什么事儿了。”
司君遥直起腰,把荷包蛋推到他手边:“嗯,你一会儿出门慢点走,外面地滑。”
“你也是,别开车了,打个车去吧。”
“好。”
一顿饭相顾无言吃完,任舟礼貌与馋并存地连糖醋蛋的汤汁也都给抿得干干净净,并从善如流地听从了司君遥他来洗碗的建议,踮着步子出了门。
原来世界上真有一夜银装素裹这件事,没见过世面的任舟在踏出单元门的一刻,发出了哇塞的感慨。放眼望去,天地净白。连光秃的树枝也趁风停,披了寸厚的雪衣,如玉似绒地盛放着。
没人跟他打雪仗,他就自己抓了一掌雪,一路紧实地抟,到了云生网咖门口,满捧雪花已经变成滚圆的一团,他搁在台阶一角,磕掉鞋底的雪进门了。
露露抬眼刚打了个招呼,就发现他腿脚不利索,赶忙问:“小舟儿腿怎么啦?”
“昨天打滑摔了一跤。”
“没事儿吧?去医院拍片子了吗?”
猛哥也从楼上下来,帽子手套裹得严实,听见医院俩字,也跟着问:“咋了,舟儿?”
任舟把他手里的推雪铲接过来,摇摇头:“没事儿,就膝盖摔青了一块,活动都正常,也不那么疼了。”
“行,一会儿上楼让你微姐给你喷点儿云南白药。”
“好嘞。”
任舟跟露露借了副手套,随猛哥出门。猛哥拿雪扫给爱车更衣,他把门口的积雪朝两侧推,其他店铺也都纷纷清理起门口,铁锹、雪铲、扫帚,连绵成一片冬日特有的打击乐演奏曲。
“对了,舟儿,昨儿另外那只黑狗找着了。”
任舟直起腰,哈出一口热气:“土土?在哪找到的?”
“估摸是雪太大,他找不到吃的饿急了,跑店门口来扒拉门。我给它弄了口吃的,联系上次你留电话那个人,小伙儿人不错,冒着雪过来给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