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冰走火(55)

“嗯。”他又木头人似的点了下头。

杜清劭见状叹气,赶紧冲进卫生间,把花洒开到最大,借着水声痛快地哭了出来,也不得不正视眼前的问题。

摔伤后的创后应激障碍?

也就是说,应该和洛铭的情况差不多。

没想到曾经他还嘲笑过洛铭心理素质差、废物没用,到头来只是自己摔得不够狠、不够彻底而已。

二月下旬,到了北方快断暖气的日子,洗完澡出去有点冷。杜清劭用干毛巾揉了揉头发,赶紧套上睡衣,然后晃着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坐进了床里。

沙发只能容纳一人,他便拍了拍手边两米的大床,对洛铭说:“坐过来。”

洛铭见这家伙下面只穿了件男士内/裤,瞬间扭头避开,矜持的脸上写满了非礼勿视。

“你脸红什么,又不是喊你过来滚床单的。”他不满地吐槽,又不怀好意地笑了声,“怎么,想歪了?”

“才不是呢,”洛铭竟然反驳了他的对话,“家父教育过我,没有洗澡换睡衣就随便坐别人的床是很失礼的行为。”

“……”杜清劭本来忍着满眼的泪水,突然被他这句话噎到了。要不是今天气氛严肃,他都要怀疑洛铭是故意讲冷笑话逗自己开心。

明明是如此一本正经的话,从小金毛嘴里蹦出来居然变得这么可爱。

他吸了吸鼻子,愣是把眼泪憋了回去,拖了把凳子坐到洛铭正前方,挑逗地问:“那老师的意思是,把自己洗干净就能上床了?”

“无礼!”洛铭脸上一烫,直接吼了出来。不料下一秒,一只温柔有力的大手就落在了他的头顶。

“唔……”他惊讶地缩起脖子。

杜清劭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居高临下地抚摸他细腻柔软的发丝,一边轻声说:“抱歉,从我受伤以来你一直都没休息好。让你为我担心,是我的失职。”

“你…没有必要这么说。我至少是你这赛季的编舞老师,你又是我的第一个学生,担心也是理所应当的。”洛铭捏着手里的玻璃杯,不知所错地低头,看到他膝盖两侧还未完全褪去的淤青印子,吞了口唾沫,“……现在感觉怎么样?”

“可能和你差不多,有一小点心理阴影?”杜清劭歪头打量他,“不过,或许也是件好事。”

“怎么能叫好事!?”洛铭急得吼出声。

“至少我可以给你做个榜样。”

他的声音不怨不艾,随着掌心温热的触感传遍了洛铭全身。他惊讶地抬头,正对上杜清劭微垂的眼眸,浅棕色的眼眸里藏着无可撼动的决绝。

“其实摔一次也好,至少不会期望自己永远战无不胜了。”

之前的杜清劭太贪心了,想当所向披靡的王,想当战无不胜的神。

这一摔,只不过是让他认清了自己,以一个平凡的身份重新开始。

小时候他还练过散打和乒乓球,那时候他很享受打败对手的滋味,还一度觉得花滑没有激情和乐趣。直到他开始当职业运动员,才明白启蒙教练说的那句话。

打败自己远比打败对手难。

因为对手可能会受伤会失误,而巅峰期的自己永远对自己忠诚。

只剩二十天了,够他恢复和调整吗?

杜清劭想,就算不行,他也要创造奇迹。他要告诉洛铭,越绝望越艰难,就越是绝处逢生之时。

洛铭不知道说什么,任凭他摸着头,半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声说:“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也是一瞬间突然想明白的。”杜清劭终于收回手,从旁边抽了几张餐巾纸,凭感觉在洛铭脸上抹了几把,“其实,安慰人的时候我总会觉得自己特别强大。”

他的话仿佛冻结了时间,屋里陷入沉默,只剩两人无言的对视。

世界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坚韧不拔,不过是两个千疮百孔的人,谁都不想先认输罢了。

第45章 “想为你做点什么”

然而康复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第二天杜清劭把他送回酒店后,跟潘立书去心理医生那儿做了测评,虽然没有睡眠困难、选择性遗忘之类的标准创后应激障碍反应,但还是能从交流中感受到明显的焦虑情绪。

医生说他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建议采用心理治疗干预,说了一堆什么行为认知、脱敏加工、精神分析疗法,估计整个疗程结束要花上一年半载,到时候别说世锦赛,下赛季都要结束了。

杜清劭并不赞同这个方案,吃过晚饭,趁队友休息时又不甘心地跑回了冰场。结果还是和昨晚一样,无论起跳前他给自己多少积极的心理暗示,腾空瞬间总是控制不住犹豫和心慌,非空即摔。

他又打开了比赛的背景音乐,想试着听音乐找感觉。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从那段音乐开始,助滑时起身体就开始僵硬,而等到跳跃瞬间,那个音符响起时——

韧带断裂的声音、砸在冰上的血、气泡、溺水感……无数画面,亦真亦假,都在他脑中闪回重现。

没错,练过两个赛季,整整千遍的肌肉记忆背叛了他。

人类在潜意识里总是趋利避害的,无论多少次成功的练习都抵不过一次彻底的失误。

杜清劭终于明白了,现在他面临的是比受伤还要严重的问题,看着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想到每分每秒都在逼近的日期,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绝望感。

怎么办啊?到底该怎么办啊……眼泪再次难以遏制地夺眶而出,他抓起刀套胡乱按上,头也不回地往安全出口的楼道里跑。

心理阴影比受伤还要可怕,他甚至看不到康复的期限。

可没有人会等他。在这个更迭如此快的世界舞台上,没有人会等一个失败者。

跳不起来,就是输。

杜清劭把额头抵在墙上,深吸了口气,任凭眼泪滚落,直到哭不出来为止。

“没事吧?”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英文,英式发音还是如此干练优雅,温柔得像一阵风。

他赶紧抹了把眼泪,在指示牌绿色的幽光里看清了小金毛的轮廓。

“你怎么进来了?”他上前拉住洛铭的胳膊,洛铭也被他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任凭他把自己拉出了楼梯间。

到外面,两人四目相对,他才看清楚小崽子狼狈的模样,不由得避开了目光。

杜清劭知道他在看自己,煞有其事地清了下嗓子,瞬间切换到戏精模式,装作无所谓地耸肩:“没事,我只是刚才抹药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眼睛里了。”

说完他便眯起左眼,挑逗地朝洛铭挑了下右边眉毛。可刚哭过红透的眼角根本骗不了人,毫不夸张地说,再搽点粉他都能去京剧馆里唱生角了。

洛铭眨了眨眼,配合地问:“用清水洗过了吗?”

“洗过了,但还是有点难受。”杜清劭知道他在和自己打哑谜,无奈地笑了声,往厕所走去,“我再去处理一下。”

洛铭点头,跟在他身后走。等到水池前,杜清劭飞快地接了几捧水洗脸,稍微缓了缓神,才发现身后地小金毛肩上还背了个黑色的大包。

看样子像是把小提琴。

他对着镜子眯了下眼:“你背的是小提琴?打算干什么?”

洛铭却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说:“先保密。”

杜清劭被他的话噎住,心想这只小金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不过现在康复期不用训练,倒是可以带他好好吃一顿。

“今晚我没有训练,你照顾了我这么久,带你去吃顿毛肚火锅,怎样?”

洛铭听到吃这个词眉头微蹙。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家伙对吃那么执着,取出手机查了下让某人心驰神往的“毛肚火锅”究竟是何方神圣。

对于一个只吃过火腿黄油锅的歪果仁而言,他对这道名菜的总结就是——各种辣死人的动物内脏。

哦,我的老天鹅呀!杜清劭怎么净爱吃这种重口味的东西!

中文四级选手洛铭脑中自动闪过标准的翻译腔,为难地摇头:“我肠胃不好,不能吃辣。”

“不能吃辣的话就火锅的灵魂就没了。”他闻言也有些为难,“那就换家店,反正我们地大物博,肯定有你爱吃的东西。”

盛情难却,洛铭只能点头同意了,心想陪他出去散心也好。杜清劭见状心情确实好了不少,回寝室脱下皱巴巴的训练服,换上他过年时刚买还没剪标签的卫衣和宝贝AJ,和教练说了声,就带着他打车,溜得比风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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