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川(78)

厉醒川胸膛松了一点,一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打磨过,“你去哪儿了?”

“我去了马蒂斯教授家里。嗯……他是个英国画家,这几年一直在岛上画画,我觉得,我觉得他画得真好。”

他声音轻轻柔柔的,因为被抱在怀里,听着又有点模糊不清。说了几句以后,没听见醒川搭腔,他声音低下去,“我光顾着自己说了,你不感兴趣吧。”

“感兴趣。”厉醒川声音黯哑,“你说。”

“嗯……”凌意觉得今晚一切都很反常,但他不想去追根究底,只希望这一刻能越长越好,最好长到他们两个人都白发苍苍、背驼齿落。

他在醒川怀里动了动,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实际上就是像婴儿一样蜷着。

明明醒川全身都是水,但他却觉得异常暖和。他说:“醒川,我英文真的好差。教授说话我基本都听不懂,特别丢人。”

他听见厉醒川深深吸气,“我教你。”

“你教我?”他微微仰起下巴,从缝隙里看到醒川青黑的眼底、冒头的胡渣,“你肯教我吗?”

厉醒川说:“你让我做什么我都肯。”

凌意静默下来。

楼下有脚步声,隔壁房间也有,显然是楚然他们都回来了。他有种从梦境回到现实生活的感觉,好像下一秒醒川就要醒了。

“你不要说这种话。”他变得有些低落,“你这样说我会当真的。”

厉醒川静了一瞬。但这一瞬的沉默不像是犹豫,更像是反思。这一瞬凌意有点紧张,想了好多措辞,还没组织好语言,就听见厉醒川低声道,“我是认真的。”

凌意微愕。

“我是认真的,凌意。”厉醒川的背抬起一段距离,很郑重地,很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尽我的全力。”

他的表情太过认真,以至于没有人会去怀疑话的真假。凌意怔忡片刻,看见他眼中的自己。

自己是个普通人,这一点凌意一直都知道。可在厉醒川的瞳底,他好像染上一层薄薄的光,变得不再那么普通了。就是这一点光,给了凌意勇气,让他对厉醒川说:“我想要你告诉我答案,我知道你已经想好了。”

好的坏的都可以。

厉醒川抱着他僵了一会儿,然后才说:“答案在我房间。”

从床上起来,其实两个人都很紧张,但也都装出一副平常的样子。到了厉醒川的房间,他说,“在我桌上,本来打算明天再给你。”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说完又接着道,“我去洗个澡。”

凌意咬着唇点点头,等浴室的门关紧,才鼓起勇气慢慢走到桌边。

以厉醒川的性格,如果想好了要明天给的东西,一定不会提前,但今天是个特例。

桌上有一杯喝了一半的水,有一支钢笔,一摞纸。桌边还有一个纸篓,里面全都是写废的纸团。

凌意拿起最上面的那页纸,看见了一段话。厉醒川写的,字很工整,墨迹很深:

我曾经拥有过一个人

他教会我爱,他定义何为勇气

他是我乏味生活里的点睛之笔

我沉溺过一年,直到他突然离开

我尝试过逃避和遗忘

我以为他爱我胜过我爱他,我以为自己一定能忘了他,但我以为的只是我以为

那一年的每分每秒都刻在我的脑海里,像纹身一样,脱掉一层皮依然没有洗掉

我的双脚走遍边陲疆域

我的眼睛看过无数的人和景

但五年过去我依然记得他,依然珍藏他的画,他的笑,他叫我名字时的语气

我开始无法想象没有他的生活

我开始恐惧失去

我的双臂并不为保护他而存在

但他有任何危险我总义无反顾,他的安全比我的命更重要

挣扎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决定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

凌意,你愿不愿意重新跟我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我看过《那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也很喜欢杨昭写给陈的那封信,结尾的信有受到它的影响,不过跟t大比我还差得太远,连致敬都不够格。

第56章 晚安输给我爱你

走进浴室关上门,厉醒川才算是冷静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一点点回暖,关节正一点点恢复知觉,神经重新听从自己控制。他甚至想抽烟了,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令他想抽根烟抑制住强烈的心悸。

这一晚上心脏使用过度,一时在冰水里一时在地狱里,找回凌意的一瞬间才终于落回自己的胸腔。

酒店的设施算得上先进,不过浴室并不十分花哨,花洒下有一块简简单单的黑色四方形大理石,将站立处抬高寸许,墙上的瓷砖也都是黑色,显得很有质感。因为进来得急,厉醒川没有拿衣服和拖鞋,只能光脚。

他把t恤脱下来,看见上面一圈白色盐渍,是海水湿了又干留下的印记。上次见这种印记,好像还是在高中的篮球场。

浴室干湿分离,有一盏吸顶灯,月白色的光。

衣服裤子全被他扔在洗手台上。拧开花洒,热水顺流而下,淋在他头顶跟背上,冲刷这一晚上的担惊受怕。

在他站的位置,右手边有一扇高高的窗户,抬起手才能够到。伸手一推,一轮圆月映入眼帘,高窗成了画框。之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只是简简单单地看见景、淋到热水、踩到地板,人就会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这很少见。

当兵的时候这种需要感短暂出现过,那时是因为枪。一旦摸到枪,他就会有一种踏实的感觉,所以在野外过夜他颈后的位置永远是留给枪的。

现在对枪的需要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别的一些东西。

他闭眼仰起头,让热水淋过自己的脸。

在这种沉默的踏实里,卫生间的门却被人轻轻拧开。凌意的身影隔着雾、隔着玻璃的推拉门出现在镜子前,看了这边一眼就垂眼望向洗手池上的衣服。

厉醒川手一抬,哗啦啦的水声即刻停止。

“怎么了?”

“没怎么。”凌意的声音被包裹在热腾腾的水蒸气里,“有件事想问问你。”

说完,人也慢慢走过去。

隔着一道蒙着水雾的门,两人很模糊地看到彼此。

“什么事。”

“也没什么。”凌意想了想,说,“就是咱们来这儿以前,我看到一条娱乐新闻。你和一个……一个女人在医院,一起牵着小树。她是谁,小树的生母?”

厉醒川用手抹掉玻璃上的水,视野顿时清晰。

凌意眼睛肿得像核桃。

从层层叠叠的眼皮里,他用鼓起来的眼眸看厉醒川。醒川头发打湿了,额头完全露出来,明明是很成熟的感觉,却又让人觉得他一点没变,跟五年前比。

“她是小树的小姨,来接小树回老家去。”

“回去?小树病好了?”

厉醒川嗯了一声:“还需要调养,每两个月我会接他过来复查一次。”

凌意觉得很奇怪,醒川怎么舍得呢?

花洒的水还在往下滴,厉醒川抹了把脸,然后用右手的食指,隔着玻璃敲了敲凌意的眼睛。

凌意感觉自己被敲到了,颈微微后仰,然后觉得自己傻,笑了笑。

醒川问:“哭过了?”

凌意双手捧着脸,做眼保健操一样揉了揉眼睛,“嗯。”

还算老实。

“因为我的字太难看了?”

这种很拙劣的玩笑,凌意却仍然笑出来。那种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像湖面的涟漪,一圈一圈从心里最深处漾出来。

他微微踮脚,隔着玻璃亲了厉醒川一下,“不难看。”

口中的雾气又让玻璃变白了。

厉醒川皱了皱眉:“上面脏。”

凌意用手去抹雾:“那你就把门打开。”

其实门也没有锁,但凌意就是想让他主动一次。

轻轻一响后,玻璃门被推开,厉醒川双手搂腰将凌意抱了进去。凌意拖鞋脱在了外面但还穿着袜子,厉醒川就让他踩在自己脚背上。

抬起头本来是想看醒川的,凌意却先见到窗外的月亮,不禁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那种介于肌色跟白橡色之间的月光,让醒川的五官也变得柔和。凌意抬手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水,又把他头发弄乱了。

因为他这样动来动去,厉醒川没有办法继续站在原地,就搂着他退了两步,背抵到光滑的瓷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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