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大神遇上产品小白(8)
小小的丁盛禾没经历过多大的挫折,但他曾耗费一整天的光阴埋头案前,认真写下一字一句,又一点点斟酌修改,完成了一篇自以为还算不错的演讲稿。他只是想让老师看看,自己写的文章还有没有需要优化的地方……那一瞬间,他似乎品尝到了挫折的滋味。
小小的他不知该如何辩驳,他满心震荡,但仍强迫自己抛掉纷杂的思绪,去酝酿关于人生中挫折的议论。
一阵鼓掌声响起,他听见女老师喊他名字,他脑海里飞速编排着字句恍惚着走上台。
他自小爱看书,因此脑海存储还勉强够用。
他没有演讲稿,目光涣散地朝前望。
他引经据典,一个个国内外古今直面挫折走向成功的案例从他口里说出,他却独独想告诉大家自己这一瞬的挫折感受。
他想起自己站在穿衣镜前一本正经地朗诵着被自己打磨多次的文章,始终保持着微笑,眼里似有小星星。
他感觉自己这一瞬像活在梦里。
他恍恍惚惚地走下台,突然响起的掌声震碎记忆残片。
后来场景里没有其他人了,只剩女老师和陈阳。
女老师点评说:“丁盛禾讲的也还不错,就是演讲内容不如陈阳讲得好,如果他也向陈阳一样认真准备,写了演讲稿,效果会更好。综合来看,我觉得陈阳不错,就让陈阳代表我们班参赛好了,丁盛禾下次继续努力。”
“啊,我觉得陈阳说的不如丁盛禾好啊,他性格那么内向,读演讲稿还不如脱稿的丁盛禾说得流畅。”不知谁在身后小声嘀咕。
可是,对于心智还未成熟的小孩子来说,老师就是权威,没人会反驳她。
“对了,你们都该向陈阳同学学习一下,这篇演讲稿写的非常精彩。”女老师补充着,说出的话像一把刺刀再次插入小丁盛禾的胸膛。
下课了,他和一群同学站在讲台一侧的墙壁前,仰头去看那张被展览的优秀演讲稿,那张他修改数遍最后又仔细誊抄了一遍的格子纸,最上面的空白处被女老师补上了陈阳的名字。
至于后面陈阳有没有拿到学校比赛的前三名他早已不记得了,他那时满心委屈,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问。但之后无数个瞬间的回想里,他想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质问陈阳为什么不告诉大家这不是你的演讲稿,问女老师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自己的演讲稿给别人。
后来他渐渐知道了,女老师的外甥……就是他们班的陈阳。
在无数个人的生命里,这也许只是一段稀疏平常的往事,不值得被铭记。可就是这样一件小事的某些片段,却像一根深深的铁钉牢牢钉在丁盛禾的回忆墙上。过了许多年,他想起年幼时光,那根钉子还是会刺痛他一下。
后来他长大了,明白了很多所谓的人情世故,知道很多事情仅凭自己一腔热忱的努力是争取不来的。在代表公平的天秤后,有时候会伸出一双黑手,它会悄悄拨动砝码,让天平朝自己预想的方向偏斜。
如果有可能,他想生活在计算机的规则世界里,只有0和1的世界,它永远按照你的代码规则运行。程序没有感情,它们不会因为认识你或与你有亲缘关系,就把不符合条件的你放进来。
所以二十七岁的丁盛禾总是到点就下班,从不会因为想在老板面前表现自己而刻意加班,他也不会在上班时间偷闲,当日该做完的工作他在工作时间内尽力做完,就算要加班,他也是坐在家里的办公桌前工作。
如果他年纪再长几岁,他会发现计算机的世界也不是十全十美的。程序是人编写的,总有这样或那样的漏洞,即便你代码写得再怎么完美,运行过程中bug也在所难免。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完美的事情,也许他可以坚守本心不妥协,但也会渐渐理解人性这样或那样的弱点。
因为这就是人生百态。
丁盛禾回过神来时,已经走出好远了,“鸡腿”在他脚边亦步亦趋,没有刚出门的那种兴奋劲。
他陡然觉得,7月份的艳阳正蒸烤着大地,自己像是一块粘在锅底的五花肉,额头冒出的细汗,宛如从五花肉上榨出的油。
他蹲下抱着“鸡腿”说道:“鸡腿,我们回家吧。”
二哈吐着粉红的长舌,瞪着一双大眼泡,一脸蠢萌样看向他。
七月盛夏,一人一二哈,刚走出家门不远,齐齐转身回家。
☆、第六章
奔驰S300在一栋三层别墅前停下,顾炜偏头问江乐白道:“小白,你要不要进来坐坐,我请你喝杯茶吧。”
江乐白摇摇头说:“炜哥,算了吧,不麻烦你了,本来说要请你吃饭的,结果最后还是你结的账。”他推脱道,一脸不好意思。
“那你在车上坐一会,我马上下来。”
“嗯”,江乐白乖巧点头。
过了一会,顾炜拿着一本很厚的书走出来,他把书递给江乐白,上了车,系好安全带,问他:“你住哪?”
江乐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住的地方离这里也没多远。”
他真心不想麻烦顾总监,但终归拗不过他,只好让他把自己送到了小区门口。
告别顾炜,独自上了楼,打开厚厚的防盗门,门内是雪白墙壁隔离出的过道,房里有5扇门,他打开最里面一间,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这间小小的出租屋就是他刚毕业的立锥之地。
他有些怅然,躺在床上,想起丁盛禾和顾炜所住的独栋别墅,想起总监开的豪车,就算他再不懂车,他也认得那个三叉星的车标。
他们两个,一个虽已35岁,但顾总监看起来年轻潇洒,气度不凡;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样子,却也有了属于的自己家。
他着实羡慕,但终究那是别人的人生。
回顾他自己的生活,年幼时经历过一些痛苦艰辛,但大抵看来还是平平淡淡的。
他关于父亲的记忆虽然那么稀薄,很快就翻完,但那些细节却历历在目,醇厚的犹如发生在昨天。
烟雨朦胧里的江南小村,时间静静流淌……
那条岁月的小河里,他架坐在父亲肩头,被父亲举高,遥望看台上戏子轻舞华裳水袖,唱一曲婉转京戏,演一场悲欢离愁;一手摸着父亲脸庞细密的胡茬,一手胡乱挥舞;他的小手裹挟在父亲有些粗糙的大手里,小小的步伐追着高大父亲刻意放缓的脚步,兴高采烈地去集市买零嘴;被父亲扔进清澈见底的河水里,呛一大口水,溅起一大片水花,摆动抡转手臂,复被捞起,野蛮地学着狗刨游泳。
有一天父亲照旧背起他的电工包去村口修电缆,壮实男人被晒得黝黑的脸上挤出几道褶子,他转身笑着跟站在门口门口青石阶上的小男孩告别。
温柔的光打在男人身上,像一幅温柔的江南水乡油画图,美好不真实。
后来,等不来他的好父亲,等回来的是一具没了生命的躯干。
他被母亲温润手掌捂住眼睛,他没哭,直到父亲火化入葬,他始终没有掉下一滴泪。
有人说他薄凉,母亲在一旁维护说:“乐白还小,他还不懂。”
可他懂得,他什么都懂,他知道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可他呆愣着,难以置信。
好端端的一个活人,一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从今以后,他生命里少了一个世上最疼他爱他的人,他再也看不到父亲憨厚真挚的笑容,再也不能喊他一句爸爸,他只能看着冰冷的照片遗像暗暗吊唁。
他以为他再也不会哭,可是那天晚上,他独自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抱着父亲的照片,哭得抽搐哽咽,哭得揪心断肠,哭得不能自已,床单被褥被泄闸的眼泪打湿淹没。
他面薄而倔强,他不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的脆弱难过。
他后知后觉,只敢躲在无人的地方偷偷发泄。
他在心里呐喊:父亲,我想你,你回来吧,我还从未对你说过我爱你。
可是他无能为力,那一年,他八岁,他的父亲触电而亡。
关于父亲的记忆,他分不清哪些是自己亲身所记,哪些是母亲讲与他知,但他所思所感,每个细节,入木三分,融入骨髓。
后来,母亲身体经常抱恙,常得一些大大小小的病,但母亲依旧咬着牙把他拉扯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