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宁,你在哪儿?”
“我?我在医院啊。”
程城吸了口气,怀抱一丝希望,“我现在在你爸病房门口,没看见你,你是……去食堂了?”
电话那边却明显一顿,“……你……你怎么……”
程城的心狠狠一沉,蓦地想到刚刚护士查系统时差点说错的名字,他果断挂掉电话迅速折返回护士站。
“麻烦你,再帮忙查一下,有没有一个叫宋惟宁的住院病人?”
“咦?是你呀?刚刚查错了么?宋惟宁,我记得,才查的,有。”
“……”程城呼吸一滞,“他在哪个病房?”
小护士被程城脸上骇人的表情吓坏了,支支吾吾说,“好、好像是在……506?”
程城几乎是跑着离开护士站的。佑安抱着他脖子,也给吓到了,在他怀里弱弱地叫“叔叔”。
而此时的506病房,宋惟宁斜靠在床头,在他左手边护士正换吊瓶,他右手则攥着手机,似茫然又无措地凝视着对面的白墙。
程城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药换好了,杜医生今天忙,让我来给您打饭,我现在过去。”
护士说完转过身,意外发现门口站着个神色复杂的高个子帅哥,怀里还抱着个娃娃,看那大包小包的东西,明显是来探病的。
可护士回头瞧瞧宋惟宁又看看程城,纳闷两人的表情却不怎么像病患和家属的关系。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微妙,还是佑安在护士弯腰端起床上工具盘的时候看到了宋惟宁,冲他张开手臂大声喊,“爸爸~”
“宋先生,这是您儿子?”
“嗯,是我儿子。”
护士挺诧异,宋惟宁住院这两天身边除了杜医生一个人都没有,护士们都以为他单身。
程城把佑安放下来,他撒腿就跑到宋惟宁床前,手脚并用往上爬。
“哎小朋友!当心点啊!”护士忙拉住佑安,阻止他上床,“你爸爸肚子上有伤!别碰着了呀!”
程城眼神一黯,默默握紧右手。
宋惟宁不敢看程城,低头哄嘴巴扁起来的佑安,“肉肉乖,别哭,阿姨不是凶你。”
然后转对护士说,“孩子还小,不过我会注意不让他碰的,您先去忙吧。”
“好,今天也不用我买饭了吧?你朋友看样子给你带了……那我先走了,有事就按铃。”
护士收好工具,临走前觉得还是应该提醒程城,“这位家属,宋先生得多休息,您探视的话注意控制时间。还有,别让孩子碰到他腹部的伤口和左手的针管,很危险的。”
“我知道了,谢谢。”
程城尽量心平气和,控制内心不住翻涌的激烈情绪。
等护士离开关上门,程城才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
“程城,我……”
“先吃饭吧。”程城淡淡道,把东西放在柜子上,打开墙边的折叠桌,把两个保温桶放在上面。
宋惟宁看他一层一层放好菜,用纸碗盛汤,那些热腾腾的水蒸气飘起来,模糊了对面男人俊挺的脸。
明明是面无表情,但宋惟宁现在知道,和自己相处的程城,这种表情才是带着情绪的,不过即便有情绪,他动作还是极其细致小心。
“吃鸭鸭~”佑安指着最上面几块鸭肉,他在家尝过就念念不忘。
“只能吃一块,”程城给他擦手,“剩下是爸爸的。”
佑安频频点头,讨好地对着爸爸眨眼笑。宋惟宁想说话又不敢说,只能也眨眼,回佑安一个搞怪的微表情,意思一会儿爸爸偷偷给你。
程城正替宋惟宁把饭菜摆好,抬眼看见那人对着小朋友眉梢上扬,眼角含笑。虽然脸色苍白,人也更见清瘦了,但可以看得出,不像之前那般压着重重心事。
程城在心里叹气,到底还是舍不得对他有任何责怪,只是心疼,仅此而已。
“我带了多的,需要給伯母那边送去吗?”
“……不用。”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他在这儿,宋惟宁也不愿意让他们知道。
“好。”程城也不问为什么,就答应了。
握筷子的手顿了下,宋惟宁轻声说,“谢谢。”
“如果不想我生气,就好好吃饭。”今天的菜做得太多了,程城想,他自己也得多吃,不然全浪费了。
宋惟宁看程城板着脸装冷漠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人有时候真的蛮可爱,是在闹别扭么?
低头喝了口鲜美的排骨汤,宋惟宁故意舒服地长吁口气,“吃了两天食堂,难吃,还是你做的好吃,真想胃够大,能全部都吃光。”
程城正给佑安掰鸭小腿,听见这话,先是一愣,继而抬头,“你诚实点,本来可以不必吃这么久食堂。”
“……”宋惟宁默默低头扒饭,心想自己还是多吃点,大厨都不喜欢别人剩饭。
然而,到最后还是剩下很多,原因倒并非宋惟宁没努力,而是程大厨早早收了餐。
“病人不能暴饮暴食。”
“我不是病人。”宋惟宁抗议。
“不是病人?”程城瞟一眼宋惟宁左手腕输了一半的吊瓶,径自收好保温桶扔垃圾叠桌子,不睬他的抗议。
宋惟宁无言以对,下意识朝佑安求援。
可小朋友吃饱喝足,只管像只小奶猫趴在床边晒太阳,不时支棱起脑袋看看爸爸,又看看程城,一脸单纯无害。
程城收拾完东西坐下来,他的椅子比吃饭时更靠近床边,此刻眼睛直直盯着宋惟宁,脸上神情是以往面对时从未有过的严肃。
“现在可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宋惟宁把左手偷偷藏在身侧,腹部也早就拉上了被子。
程城哪能看不见他的小动作,“你病床上有名卡信息,需要我念出来么?”
轻轻吸了口气,宋惟宁头皮发麻,知道事到如今,硬瞒是瞒不过了。
“我爸爸的肝硬化是晚期,最后的治疗手段……只有肝移植。”
程城一摇头,总算说了实话。
“所以你这是什么?割肝救父?”
“没那么高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应该的。”
不愧是大学霸,这道理一套一套叫程城好一阵儿没法反驳,只觉心里像扎了根刺,难受到极点。
“多少比例的肝脏?”刚问完,程城捕捉到宋惟宁脸上表情,“别再骗我。”
“……”宋惟宁抿了抿唇,终于认命似闭了下眼,迎着程城犀利的目光,说,“三分之二。”
他还是骗了他,其实是70%,数据上只比三分之二多一点,但听起来或许能少些骇人。
程城没再说话,他也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他唯有静默地凝视宋惟宁,只是那双眸子里最后由理智掌控的平静也被搅乱了,仿佛有滔天巨浪尽数压抑在薄薄一圈瞳孔之下,轻轻一碰便会破闸而出。
宋惟宁无法直视那样的眼睛,他仓促低头,半晌轻声说,“肝脏可以再生。”
“你……”
宋惟宁的“轻轻一碰”,程城极力压抑的情绪明显开始不稳。
宋惟宁最大的本事,怕就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程城的理智。
“他是我爸。”
宋惟宁低着头一字一字又说,他想解释给程城听,他是骗了他,但在他看来,他完全没有错,换谁都会做这样的选择。
但程城这次连个“你”字也不应了。
“叔叔?”佑安怯怯拉了拉程城的袖子。
宋惟宁这才抬头,顺着佑安小手,看见程城放在腿上的右手正紧紧攥着拳头,拳上青筋爆起,隐约在颤抖。
“程城……”宋惟宁心头蓦地一紧。
下一刻,他整个人便落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情之所至
Mask,
谢谢你,我心里轻松多了。
真的,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我们都要好好珍惜,以后少些遗憾。
但愿我们以后,都能找到那个爱到最后的人。
——Weny
程城已经尽最大努力克制,却还是失了手。他终于把梦寐以求的人紧紧抱在怀里,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真切体温。
这一切都令他眷恋不已,明知不可为,却又放不开手。
宋惟宁完全愣住了,不是第一次被同性拥抱,他以为自己会非常非常排斥,但意外地,并没有出现类似反感或想要推拒的情绪,只是有点惊讶。
程城抱得他很用力,用力到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可他又很温柔,温柔地避开他隐藏在病号服下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