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他,放不下。”程城坦言,做好应对的准备。
没想到意料中的规劝并没到来,梁琰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你……哎你当我傻呀,要能劝得动你,还用等到今天?这都多少年了,我能说什么?”
“姐,谢谢你。”
“呃……”电话那头传来杯子碰倒的哐当声,梁琰大概是手抖,“被直呼名字惯了,听你这么叫我不自在……那你可想好了?宋惟宁有孩子的,是个直男。”
“孩子不是他亲生的。”作为心理医生,程城猜梁琰知道内情。
果然,梁琰大吃一惊,但惊讶的点在于说这句话的程城。
“你、你连这个都知道了?好吧,本来还想锉一锉你的锐气来着。不过就算孩子不是他生的,也代表不了性取向,一般来讲,只有5%可能他是弯的。”
“5%不等于0%。”程城说。
“你还是真的是……”梁琰服气,“行吧,我也不在这儿吃力不讨好了,我是被咱爸妈坑的,坏人全是我来当,累你厌烦我这么多年,以后啊我就只当吃瓜群众,你好自为之。”
“至于惟宁……他真的很不容易,我信你是真心待他,但你们都是成年人,不再是高中生了,你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关于你的事,我不会告诉他,你放心。”
“……谢谢。”
又来,这是和宋惟宁待久近朱者赤了么?
电话那边梁琰嫌弃地“咦”了一声,似乎对弟弟突如其来的礼貌接受不能。
“话说我这次可帮了你的忙了,我让小宁训练肉肉和你睡觉,怎么样,得逞了没?”
其实梁琰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在尽一个辅导老师合理建议的责任,但不可否认算是间接推了一把。
程城没答话。
梁琰又道,“我猜猜,你这个新晋育儿嫂,现在还能和我打电话,是没和小宁住到一起呢,还是你们没睡在一起?”
梁琰的声音带着点不加掩饰的恶意,像是故意挑战程城的痛点。
一直被蒙在鼓里,似乎还被利用了几次,梁琰深感上当,现在总算找到机会,梁琰觉得不怼一怼这个欺瞒自己的狡猾老弟,真是对不起这么多年当爹又当妈的用心良苦。
果然怼过之后,梁琰浑身通透多了,可以心满意足地补觉去了。要知道她所在的地方现在已经凌晨一点,等程城电话等到现在,她这代理家长当得容易么她?
挂了电话,梁琰的痛快换来的自然是程城的不怎么痛快。
宋惟宁果然是故意不提三个人一起睡的事,可他主动提出让他带佑安睡,却不肯三个人一起快感情培养的进度,真的只是因为客套吗?
脑子里蓦然闪过宋惟宁微微涨红的脸,还有看着自己时躲闪迟疑的眼神……
宋惟宁,有可能真是那5%。
“咚咚,咚咚。”
很轻很轻的叩门声带着些许试探响起,程城一个激灵坐起来,行动先于思维地,大步过去开门。
门外的人大概没料到门会这么快被打开,有点没反应过来,怔怔望着门里的人,睫毛半搭的眼里还浮着些没来得及掩去的疲惫和茫然。
“惟宁?”程城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微低头看向眼前的人。
宋惟宁抱着佑安,大小两个睡衣都是皱巴巴的,像是折腾了好一会儿了,佑安眼泡哭得有点肿,鼻头红红的,可怜巴拉地抽噎。
“抱歉打扰你……”宋惟宁看上去也惨兮兮的,“看你屋里还亮着灯,就敲门了。”
门缝下面会透出灯光,程城庆幸自己没那么快关灯。
“有什么事吗?”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起伏,却还是故作镇定地问。
宋惟宁咬唇,但耐不住怀里的吞金兽又开始哼哼唧唧,“佑安他刚睡着就做噩梦,醒来……哭着说要你,我怎么也哄不住。”
“叔叔,抱抱~”
小肉哭包适时投怀送抱,程城看他哭得情真意切,倒不似演戏。
“那我陪他吧,正好。”
程城完全不嫌弃小娃儿蹭在自己肩上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抱起佑安转身进屋,随手就要关门。
“爸爸!呜呜呜~”
小朋友见势不对,撅起屁股扭身扑过去扒住门沿,大声惨呼。
门没能关上,里面的大人和外面的大人不约而同扶住小朋友四十五度倾斜的小身板,手手相碰,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还是宋惟宁先挪了下手,问,“肉肉,你到底要叔叔还是要爸爸?”
某种耐心即将售罄的严肃。
“呜……”小朋友抽、再抽,哭、不哭。
爸爸眼神好可怕丫。
他怯怯往程城怀里缩了缩,仰起小脸儿向幕后金主求助。
程城也低头温油地看向小朋友,“乖,想要什么就说什么。”
“我……我……爸爸和叔叔都、都要~”
小奶音从气弱到洪亮,宋惟宁严肃的面色一僵,程城却微微弯起唇角,抱着佑安的右手在小屁股上轻轻捏了一把。
主卧的床不像客卧,十分宽大,躺四个成年人都绰绰有余。宋惟宁却缩在最右边靠床沿的位置,心乱如麻。
“过来点,小心掉下去。”
程城轻声、“好意”地提醒。此时此刻佑安已经在床中心线上呼呼睡熟了,程城在他左手边靠近,手还握住小朋友一只手,反倒是亲爸宋惟宁在右侧离得老远。
宋惟宁看程城给佑安窝被角,细致的动作把自己比下去,人家那么自然,自己却紧张兮兮的,大男人这么做作干嘛。
做好心理建设,宋惟宁稍稍往里挪了十公分、十五公分,最后在离着佑安半个身子的地方,伸手拉过他举在耳旁软乎乎的右手。
两只手都被抓住,小朋友踢弹了下腿,砸吧砸吧嘴,继续睡。
“我怕挤到他。”
宋惟宁压低声音说,还是得替自己见外的行为稍微解释一下。
“嗯,睡吧,累一天了。”
“好,晚安。”
“晚安……”
程城轻轻回应,昏暗中,他知道宋惟宁应该是已经闭上眼睛了,因为他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在渐渐地变缓、趋长。
屋里没有挂钟,程城听见心里的秒针滴答滴答走过。
视线逐步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程城慢慢蜷起右边胳膊,头枕在胳膊上,这样他就能越过佑安的小脸,看见那边躺着的人。
宋惟宁也同他一样,两人都是朝着佑安侧睡着。宋惟宁手还握着佑安的,另一手半握着,靠在下颌旁,以某种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第一次程城可以这么近距离、长时间的注视宋惟宁的脸。
有黑夜作□□,就算宋惟宁现在惊醒过来,程城也不用担心偷窥会被发现。更何况,此时宋惟宁起伏的肩膀也告诉程城,他已经睡着了。
记得高中许多个中午,程城在教室窗外,看宋惟宁趴在课桌上小憩,也是这样面朝着他的方向。
只不过那时的他,离程城很远,但他的样子还是深如笔画地勾勒进了他心里。
程城记得,那时的宋惟宁脸颊线条比现在更饱满一些,头发也要短一些,却是一样干净出挑,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本以为这样一个无懈可击的人,毕业后必定会有个锦绣前程,再兼一生顺遂,却万万没料到,后来会是那样……
程城后悔了,若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和他大哥一样,不择手段追查宋惟宁去向,至少在变故发生时,不会留他独自一个人……
程城深深地凝视宋惟宁,黑色的瞳孔里激荡的情绪如风中飘摇的火种,明暗交替,难以平静。
就算梁珩的话今天已经无数次在耳边回响,却在这针落可闻的静夜里,得到最大程度地清晰,与放大。
“宋惟宁刚出国那会儿,虽然能靠着奖学金读书,但日常开支都需要自己挣,据他的宿舍同学说,他那时候八点下了自习开始打工,凌晨两三点才回宿舍,早上六点又起来预习课程,最艰难的时候每天只吃一顿午饭,舍友看不过去想偷偷帮忙还会被原封不动地奉还。”
“他夜里打工,一份是给华人高中生做家教,另一份却没什么人知道。后来是出了一件事,闹的全校皆知,还记了处分,多亏院长惜才出面保他,不然真是全毁了。”
“那王八羔子,我光是听就觉得气不过。分明仗着家里有背景,骗宋惟宁去他家酒吧打工,表面上高薪好挣钱,我看他丫的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下三滥的玩意儿,搞不上手竟然玩下药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