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回头(7)
都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杨事顺转向陆一媛,有些不好意思:“嗯这个……陆老师啊,你也是陆一帆的家长。一帆刚从兴安附中转过来就发生这种事情,我也觉得非常对不起你们。几个学生都不说话,你看……”
他的意思是让一媛来问一帆,发生了什么。
你也是一帆的家长……
熊羽顿时抬起了头,愣愣地看着“心中的女神”陆一媛——她是陆一帆的家长!
这可闯了大祸了!
一媛的视线在一帆和熊羽两人身上逡巡不去,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在这种场合下站在一起,这实在超过了她的预料。
“我作弊被陆一帆告了,心里不服气,就煽动陈柏他们帮我的忙堵陆一帆。”熊羽突然低头开口了:“陆老师,李老师,杨校长,我知道错了。陈柏他们四个是想拉住我,这才跟陆一帆起了冲突。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跟他们五个没关系。”
陈柏等人听熊羽这明显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的话,登时也呆住了。
“你一人当个蛋!”李主任气得七窍生烟,差点跳起来:“你以为你是啥江湖大侠是吧!作弊还蓄意报复,统统给我背处分!他们四个警告处分,看后期表现而定是否取消。你记过,入档案!五个人周一旗杆子下做检讨!我马上给你妈打电话,喊她到学校来!”
记过,就意味着考大学会受影响。
一媛僵了僵,看着熊羽很是诚恳悔过的表情犹豫了:“李老师,记过是不是有点重……”
“你到底是他姐还是我姐!”
一媛被一帆吼得一怔,发现一帆眼睛通红,双手捏得死紧,整个人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了。
他们俩心里都很清楚,一帆这通火不是发在今天这桩“打架”事件上的。
她慌忙解释:“我……”
“陆一帆,对不起!”熊羽的声音很是响亮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虽然还梗着脖子,有一点点不甘心的意味,但是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出来,这是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人放下自尊,真心实意的道歉。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这一遍比上一遍又多了很多的真心实意。如果说上一遍可能还有些不服气,那这一遍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就都被剔除干净了。
熊羽走到陆一帆面前,低下头躬下腰,说了第三遍:“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熊羽其人,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小子跟驴一样倔得要死,是个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人。做错了事喜欢梗着脖子嘴硬,宁愿背处分也不认错(反正也不准备考大学),他是万万不会给别人这样认错的。
但是他说出去的话,一定会做到,说再也不敢了,那就是真的再也不敢了。
一帆紧了紧手,双目通红地看着他,然而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算了。”
两个当事人都不追究,李主任竟突然觉得自己这“记大过”的处分下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他斟酌了半天,然后试探性地问杨事顺:“那杨校长,改成‘严重警告’,扫一个月厕所,三千字检讨?”
杨事顺问陆一媛:“陆老师,你觉得呢?”
一媛看了看一帆,发现他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样子,知道一帆也顺了气,遂点点头:“可以。”
李主任清了清嗓子:“那行,你们五个在这儿写,写完再回去!”
说着,跟着把杨事顺陆一媛还有陆一帆送出门。
一媛和杨事顺走在前面:“杨校长,能不能把熊羽这孩子分到我带的班啊。”
“陆老师,你可是带文科和理科好班呀。”
陆一媛笑了笑:“我看着他,对两个孩子都好一点。”
杨事顺想了想,还是点点头:“行,我去给分班老师说一说。”有老师随时盯着,想来后面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一帆走在后面,将两人的话尽收耳朵,心里实在认为匪夷所思。
这小子跟他打一架,还能把自己打进好班!这痞子到底认识了谁才有这样的运气。
他这样边走边想,突然听见一媛回头叫他:“一帆,你佳佳姐寄的东西到了,你回家换件衣服去邮局搬一下。”
陆一帆心中烦闷,草草应了一声后和杨事顺到了别,匆匆走了。
张晓佳一共寄来了两个大纸箱子,一帆估摸着自己一个人根本搬不走,于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借来一辆脚踏小三轮,一个人慢慢蹬着踏板往回骑。
好不容易到了楼底下,他艰难地先搬起一个箱子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楼,却在五楼六楼之间的楼梯口,遇见了鼻青脸肿的“冤家”。
熊羽坐在楼梯口,看着一帆从箱子后面探出个头来顿时也僵住,也顾不上抛手上的笔玩儿了,愣愣地看着他。一帆看见他就来气,正要抬脚,却听见熊羽别扭地说:“我妈来给你们赔礼道歉了,在你家里。”
一帆的脚刚跨上一阶台阶,另一只突然不太想往上走了。男人跟男人之间矛盾冲突是麻烦事,把成年人牵扯进来家长里短絮絮叨叨又是另一麻烦事了。
他没好气地放下手上的大纸箱,很是不舒服地讽刺:“下午道歉道得难为死你了吧!”
熊羽本能地想讽刺回去,可一想到自己是来给人家赔礼的,一媛跟他妈又都在里面,一口恶气实在名不正言不顺,愣是出不出来。
但是此刻自尊值又续了回来,服软又太不符合他的傲娇性格。于是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有些倨傲地抬起下巴:“我熊羽言出必行,道歉也是真心实意,没那个意思!你要不解气,老子再给你道一次。”
一帆轻“呵”了一声,看了看手上的箱子又盯了盯虚掩的大门,对熊羽吩咐:“行了行了,我又没有听复读机说话的怪癖。你下楼给我把箱子搬上来,我在这儿等你,咱俩梁子就算解了,帐一笔勾销。”
熊大爷当头儿当习惯了,很久没有被同龄人这么颐指气使地吩咐做事情。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他是来道歉的。
大爷耸耸肩,在心里将陆一帆这小人拳打脚踢一百遍,拍拍屁股上的灰,下楼搬那个比陆一帆手上这纸箱子重一倍的另一个去了。
陆一帆等了10分钟,才等来熊羽气喘吁吁的怒目而视,就着这眼神当开心果,陆一帆心情舒畅地开了门:“姐,我回来了。”
☆、考神
“陆老师,你不知道这孩子从小就不学习,也不想考大学,简直造了孽了!”
刘婶捏着一次性水杯,因为气愤和担忧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他这次打了你们家一帆,我回去一定好好收拾他!”
刘婶的额头上已经有了风霜的痕迹,想来是这些年农活辛劳所致。可是若是仔细看他的五官眉眼和骨相,竟还能看出她年轻时候的风致。
不愧是赵川镇的“菜油西施”。
一媛忙道:“刘婶您别急,熊羽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这个年龄现在正是叛逆期,您这样可能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那就是打少了!多打几顿!”刘婶带着“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传统农村观念,让一媛觉得沟通起来很是麻烦。
她尝试着劝导刘婶:“熊羽是个好孩子,他会好好学习的。”
听了这话,刘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用满是菜油味儿的手背抹了抹眼泪:“唉,这个冤孽啊!我就指着他能像他哥一样好好学习出人头地,但是……唉,都是我年轻时候造的孽。”
一媛的手不可察觉地抖了抖,她强拉起笑容:“您要相信我们老师,熊羽以后在我班上,我帮您看着他。”
她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地开口劝刘婶:“我看了熊羽的英语卷子,这孩子还愿意认真答题,说明他还有学习的心思。只要愿意学,就能学进去。时间还长,这不是还有两年才高考吗?还来得及。”
刘婶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立刻紧紧握着一媛的手,就像看见了希望的曙光一样急切地开口:“陆老师,我听李主任说了,你是省里来的顶尖老师,带出过很多考上大学的学生!请你一定要帮帮我家熊羽,让他考个大学!”
她的手裂开了很多口,捏得一媛的手有些发疼。这个妇女是个吃尽了苦头的人。
但是一媛却没有嫌弃她一身浓厚的菜油味,反握住刘婶那粗糙发皱而充盈着厚茧的双手:“刘婶您放心,我给您保证,一定会督促熊羽让他最后考个好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