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回头(56)
“喂。”吧台小哥在后台一边给熊羽已经快茂密没了的青皮上剃单词一边向着站门口做壁上观的陆一帆努努嘴,问道:“这你朋友,你还有这么帅的朋友吗?”
陆一帆斜靠在墙上,正聚精会神地对着手机点来点去,耳朵里照例戴着那副可能已经能称之为“陆一帆”本体的耳机。
熊羽瞟了一眼毫无反应的陆一帆,有些坏笑地咧咧嘴:“你想干嘛?”
小哥甩了甩快挡住整张脸的头发,让眼睛透了个气:“会唱歌不?拉过来一起呗!多给你分点成。”
“‘来往’不是个正经酒吧吗?王哥拉一堆人来出卖色相,这是要往灰色收入上走的节奏啊!”
小哥忙解释:“去去去!正经八百的营业执照,那墙上挂着呢!一天天的,你这脑子里怎么就不想正经事儿。”
熊羽笑骂:“滚蛋!”他眼珠子一转,继续说:“我给你说个秘密?”
“你说?”
“他听见了。”熊羽忍笑。
“谁听见了?”小哥一头雾水。
熊羽惋惜地拍拍他的肩然后站起来,用方才二人交谈的声音对那头说:“陆一帆,过来一下。”
一帆玩手机的手一顿,最终还是感叹自己没蒙混过去,收起手机的同时,忽略小哥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走了过去:“不是说剃浅一点儿么,剃这么深,学校到时候检查又不让过。”说毕,很是无语的看了看小哥——的下巴。
他实在没找到那人脸到底在哪儿!
熊羽摸了摸鬓角——那是一个已经花里胡哨到看不出来原单词“DEER”的纹样——就着iPhone的黑屏照了会儿,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行了!大不了开学了又剃光就行了!”熊羽展颜一笑,一旁的小哥酸溜溜地开口:“我说你上次剃了以后好不容易留这么长,又剃光!看着跟个劳改犯一样。”
熊羽不满:“挺好的呀!诶我还真挺好奇,你们留这么长的头发夏天到底热不热,不怕头皮上捂出痱子吗?”
小哥立刻骄傲地一甩他那刚费了老大心思做的,并不顺滑也不蓬松的仿·迈克尔杰克逊·泡面式发型,看上去就像在大庆油田里腌了半年的狮子头,一甩头能薅出三斤石油,带着迷之自信说:“你懂什么!这叫时尚!”
熊羽&陆一帆:“……”
我真是不懂时尚!
熊羽惊悚地看着他头发“啪嗒”几声黏回主人的头皮,搓掉了一激灵抖出来的鸡皮疙瘩,心有余悸地上台去了。
陆一帆问道:“他上次过年那回也是你剃的?”
“是啊!也是剃的这单词,还说自己是鹿的子民。这原生态的,绿色天然无公害啊。”小哥继续问:“你站那么远干嘛?说话费劲不费劲?”
一帆一言难尽地看了小哥一眼,闭嘴不说话,隔一步三尺远地跟着他走到收银台去了。
熊羽转到鹿城中学以后,其实某一天被问过“你是不是在‘来往’酒吧里驻唱过”,那时候当着同学的面而承认实在有些不太好意思。但是小县城里人数笼统不过10来万,怎么着也会碰到熟人。
因此唱了没一个小时后,熊羽在酒吧里看见自己班上同学的几率终于呈对数型缓慢增长。至于在收银台临时充当收银小哥助手的陆一帆……
“点一杯‘落日余情’”
“啊不不不,给你的。”
“啊……不客气~~~~”
来搭讪的姑娘飘走了。
原本收银现在终于可以腾出手专职充当调酒师的小哥很是懊悔:“我应该也给你抹点发胶的啊!失策失策,太失策了!”
陆一帆:“……”
小哥惆怅地一边飞快进行手上动作一边数数:“这是第几个?”
“不算性别第9个,只算女性的话第6个。”一帆想了想,说道。
“我嚓!男女通吃啊这张脸!”小哥酸溜溜地啧了好几声:“哎哟,真是好呀!”
王老板今天要乐得在梦里数钱了。
一帆看着眼前那一杯红黄渐变的鸡尾酒,很是惆怅地问:“这个要怎么办。”
“喝了啊!这款度数又没多少,给小女生调的!”小哥一脸大惊小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调酒水平还可以,考过证呢!挺好喝的,喝不死你。”
一帆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感觉这小哥最后一句话听起来特别像诅咒,然后抱着这诡异的心态,就着吸管喝了一口。
别说,他还真没有吹牛。
酒味被柠檬香冲得若隐若现,中间层的柑橘汁又中和了上层草莓与下层柠檬的酸甜度,真是斗榫合缝地恰到好处。
小哥得意洋洋地说:“不错吧。”
一帆又喝了一口,却听得那头的卡座里一阵骚动,为他点酒的姑娘羞红了脸倒在了女伴儿身上,唱台正迷离地响着《迷迭香》的“我将对你的喜好,一瓶装全喝掉”歌词,应情应景。
陆一帆此刻难以言喻的想:“也真是难为他整个寒假里天天受这些撩拨了。”
现在的姑娘怎么都这么如狼似虎呢?看起来情史丰富实则还是个小处男的陆一帆着实对美色当道颜值为王的社会感到了迷惑。
小哥笑得合不拢嘴:“今儿以后我们酒吧又得火一阵子了。多谢多谢!待会儿12点下班了我把王老板叫过来,请你们俩吃烧烤去。”
“你跟这店里王老板什么关系啊,怎么听起来很熟的样子?”
小哥再次甩了甩头:“哦,他是我三爸!”
原来这货也是裙带关系进来的!
一帆问:“那你叫王什么?”
“王强!”小哥昂首挺胸,顶天立地如是说。
陆一帆心惊胆战地扫了一眼他那已经成了一绺一绺,原地化身成一厕所拖把的发型,瞬间明白了此人名字的精妙之处。
人如其名果真不假……他是挺强的。
他正要继续喝一口鸡尾酒压压惊,刚吸了个味儿,酒杯就被来客拿走了。
被昏暗灯光腌得入了醉生梦死味儿的熊羽,终于从他那迷离的小唱台角落里走了下来。像是还没有完全脱离那一股勾人的妖精风,他笑盈盈地掠了已经看愣了的一帆一眼。
一帆的喉咙不可自抑的吞咽了好几次。
“给他调一杯‘毒药’,”熊羽对王强说:“最烈的那一种,帐记我头上。”
“给他喝?他行吗?”
熊羽转过头来,慢慢把眼睛睁开,眨了两眨又弯起嘴角对着陆一帆笑:“小哥哥,我给你点的,你喝吗?”
一帆浑身都紧了,他喘了一口粗气才克制自己没去看眼前这妖精,对王强说:“你按他说的给我调。”
这时候就算是杯真毒药,陆皇上也能在这妖妃的蛊惑下,一口当二锅头闷了。
王强扶额,嫌弃摆摆手:“行行!你赶紧给我滚回去!歌要开始了。多余的荷尔蒙给我放台上对着小姑娘去,搁这儿俩男的瞎放什么电。”
熊羽心照不宣地对陆一帆笑了笑,又从场子里七绕八绕,招蜂引蝶地回去了。
“唔!”一帆猛喝了一口这一滴入魂迷得人五迷三道的“毒药”,还没来得及吞下就被味觉封在了嘴里,此刻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好不快活。
他好不容易才吞下这口呛口,囫囵找到了自己声音:“咳……这么辣。”
“这才是亲朋友哇。”王强幸灾乐祸的笑:“这是马丁尼的配方,琴酒加苦艾酒,我觉得你可能受不了,给你加了点别的中和了一下。”
“……谢谢。”一帆握紧了手,包含威胁地看着台上唱着《晴天》的熊羽。
“要不你别喝了?这玩意得短饮,不然待会儿没口感了。”王强满含怀疑地看着自己那杯杰作:“我给你再换个别的?算我账上?”
“嗯,没事,我喝的下去。”一帆深吸了一口气,一口闷了。
王强:“……”
行吧!是条汉子。
店里人也渐渐稀疏,有什么多巴胺也都应该顺着酒意散发干净了。
王强下了班打给他舅的时候,人家中年人已经睡了,于是凌晨一点烧烤摊上就只剩下三个年轻人大朵快颐。
王强:“所以你们俩以后就是县高中的学生了?”
“嗯。”熊羽一口含着大鱿鱼一口,顶着那一头恢复如初的青皮说:“下次我再来这儿,可能就是高考完吧!攒上大学学费。”
王强一口答应,举起了啤酒杯信心满满地承诺:“那没问题!一个暑假,就你这标准的,几千块妥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