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回头(42)
几次下来以后,开始还感动的无以复加的陈柏终于确定,自己曾在小羽哥心中第一位的桂冠,已经被“赵川镇高中考神”轻而易举地摘走了。
这样的日子熬过了两个周,熊羽终于等到了陆一帆回来的电话。
这周六一大早,他早早来到了县里的汽车站,来到他们分开时候温存的小角落里抽完了一根烟,这才走到了出站口。
他看着从省城来的班车逐渐临近,那份整个寒假都虚无缥缈不知道挂在谁身上的一点幽思,终于堪堪在此刻落了地。
汽车门打开,他看见陆一帆拖着箱子向他走来,于是他欢喜地招了招手。
“陆一帆,这儿!”
☆、放肆
陆一帆出了兴安机场,迎面而来便是三月出头明媚日光。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对刚挂了自己司机电话,请人来接他们回家的肖泽暮说道:“泽暮,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多待了,直接买票回南商县。”
肖泽暮闻言像是吃了一只刚长成形的酸杏子,皱巴着脸好一会儿,实在不忍心吐槽陆一帆这才10点多就归心似箭的行为,只干巴巴地说:“明天走也不迟啊……”
一帆笑道:“回去上课,开学都两个多周了,进度落下太多,不好补作业。”
肖泽暮:“……”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装着一心向学实则相思情急的念头。
肖泽暮叹了口气:“等赵叔一起吧,把你送去车站我再回去。”
走的时候还是大雪纷飞,回来已然是一片澄澈疏朗,生机盎然的春色。一帆买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将毛衣里面衬衣的风纪扣松开,这才呼出了一口气。
车厢内空调开的足,和以往那种明晃晃很有些侵略感的汽油味不同,倒是干净了不少。大抵是知道通往南商县的高速公路修通在即,交通公司十分有眼力见儿的,连一车内的基础设施也换了个一应俱全吧!
耳机里放的是熊羽那天晚上唱的《千里之外》。同周杰伦的声音不同,熊羽的咬字要比他更清楚些,因为少年人没有经过过什么生离死别,听起来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牵强意味。
可是陆一帆的男友滤镜一叠五丈厚,一叶障目到强行将其忽略,早已把嘴角上扬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迎春花。
刚听到“用一生去等待”这一句唱完,耳机里突然蹦出来一句“熊羽我喜欢你”的尖叫声,随机一堆“哦~~~~~上去上去上去”的起哄呼哨此起彼伏,陆一帆嘴角的迎春花瞬间被早春的冰雹摧残了个干干净净。
那声音并不清楚,甚至还破了音,应该是在场下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某个春心萌动的同龄姑娘情难自已不受控制的冲动,然而却被吧台收银小哥很尽职尽责地收入了“现场live”的录音纪念版中。
最要命的是,这女声听起来很是耳熟,跟当时的小视频里头上台去跟熊羽一起唱情歌的姑娘声音很是相同。
当时熊羽怎么说的来着——“这可是独一无二的现场版,特意挑了几首唱得很好的给你录了个翻唱专辑,就当给你的慰问品啦!”
陆一帆的眉毛差点气歪了,一口老血哽在喉咙上不来也下不去,闷在嗓子眼儿里,堵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咬牙切齿地想:真是独一无二的慰问品啊熊二羽!
少年人的心就是六月的雨,阴晴不定,去无踪又来无影。
熊羽第一眼看见陆一帆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很是激动,不过因为隔得太远,加之此人心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因此一手欲接过陆一帆的箱子一手揽上他的肩膀,大尾巴狼一样说道:“一大早我就过——诶诶诶诶诶你干嘛去……”
他没接到陆一帆的行李箱,反而被他手一扭,径直扯着他往厕所走去。
小隔间的门砰一声关上,陆一帆的手撑在他的耳边,一点门咚的心情也没有,反而面色看上去像要把熊羽给活撕了吃下去。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熊羽一头雾水地问道:“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我不在的时候,你倒挺受欢迎的啊。”陆一帆磨了磨后槽牙,说道:“又是告白,又是跟人家小姑娘对唱情歌的,挺自在嘛!”
熊羽顿时明白这醋缸子吃的哪一年的陈年老醋了,只不过他心里头微微有些好笑,竟没发现这坛醋后劲十足,竟能在长达二十多天以后,还经久不衰,酸味扑鼻。
熊羽噗嗤一笑,有些小得意地凑到陆一帆嘴边轻轻吸了吸鼻子,说道:“哎哟,你回来吃什么了,这么酸。”
陆一帆有些威胁地看着他:“情歌唱得挺好听啊!听着人家姑娘跟你告白挺受用的吧!嗯?”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那姑娘当时的确上来告白了不假,可是陆一帆又是怎么知道的?
熊羽暗搓搓地将这一笔帐记到了帮他录视频的吧台小哥身上,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要怎么哄好这坛老陈醋。
“那时候是店长为了涨销售,促进店内GDP增长才让我这么干的。”熊羽摆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眼睛里恰到好处地塞了点多一分矫情少一分干瘪的委屈,故作娇嗔道:“我可没答应。人家苦守寒窑十八年,守身如玉地等你回来,整日里担心你这个陆世美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今天早上人家天不亮就在这儿守着,哪知你一回来就疑神疑鬼的,我真是……我真是!”
陆一帆目瞪口呆地看着熊羽唱作俱佳表演了一通,十分震惊自己仅仅出去了一月不到,此人竟然进化到了这种程度,刚要强自维持自己含怒的表情,熊羽“啾~”一口,亲在了他的嘴唇上。
“你……”
陆一帆被这一口亲懵了,像个被非礼的小媳妇一样捂住嘴呆头呆脑地看着熊羽。
熊羽十分满意自己这行为创造的效果,展颜一笑:“我真是想死你了,一帆哥哥!”
事已至此,他还能如何呢?
陆一帆被撩拨地一把火烧了所有别扭,所有理智都成了飞灰被冲进了下水道里。他按着熊羽的手,将自己的手垫在他的后脑勺后,温润而克制地保护着熊羽,可他的动作却是急切而放肆的。
就像是双手捧着莹润的冰玉,而口中,噙着灼热的烈火。这十七年来,他行事从未如此不管不顾,而仅仅一年,偏偏在熊羽身上愈发得孟浪起来。
就算他再怎样逼着自己少年老成,可他依旧还是少年。
好像只有亲吻才能表达自己绵长的思念,只有抚摸聊以慰藉自己空泛的躯壳。
熊羽与他分开的时候,嘴唇都在微微发麻,他极度难耐地喘了一口气,这才将呼吸调整到堪堪平稳的状态。
他的眼睛又变得湿漉漉的,这让一帆直接想起了那一天清晨他们去山里看见的那头小鹿的眼睛。轻轻眨眨眼,那水气就被雾化成了绵润的云,悄悄地飘进了他的心里。
一帆被他彻底打败了,他觉得自己离擦枪走火也不过就是一线之隔,于是用尽了全部的定力才让自己镇定下来。熊羽身上的淡淡的烟味经久不去,陆一帆将头埋进了他的肩颈,闻着独属于他身上的味道,逐渐平静。
“到底谁教你这个的?以后少抽点。”一帆闷闷地说:“在酒吧学了一身的怪毛病。”
熊羽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好~”
其实抽烟这回事,熊羽倒也不是第一次接触。以前跟在他哥跟陈松屁股后头的时候,他多少还有些奇怪——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抽的。
直到这些天经年持久的疲惫与思念逐步累积,他才用这种方式,稍微释放了些许。
熊羽的双手轻轻抱住了陆一帆的腰,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男朋友啊,你可太费烟了。”
一帆闷闷地笑:“那以后不抽了好不好,我在呢!”
“好~”熊羽眯着眼,继续微笑。
熊家的小三轮承担了他们家几乎所有的体力劳动,当然这次也不例外。熊羽载着他千里迢迢迎回来的“媳妇儿”和“媳妇儿的行李”,一路风驰电掣地开回了小阁楼。
刚躺在熊羽的床上,陆一帆的疲惫就山呼海啸一般地袭来,于是在堪堪闭上眼的那一刻,他模糊听见熊羽问“那男朋友你拿到第一了吗”,陆一帆微笑着揉揉他的头,满带着困意嘟囔了一句“唔你猜啊……”随即就坠入了梦境里。
一个湿漉漉的吻落在他的手上,声音忽远忽近的飘渺着,得意又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