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回头(40)
不过就是,爸妈走了,自己跟姐姐很久都没有放过鞭炮了。
“不过什么?”熊羽愣愣地问道,突然放慢了脚步,由最开始的在前面走变成了与陆一帆并肩而行。
陆一帆看了看他,揉了揉熊羽的脑袋:“……不过就是,很久没放了,有些生。”
熊羽好像明白了什么,对他展颜一笑:“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每年过年我陪你玩这个。我们家还有几箱子大礼花,是那种会在天上开一大朵花的那种,今晚上放给你看啊!以后每年我都陪你啊!”
你忘记的那些快乐,我都会陪你一起想起来!
大年初一刚下完雪,天还灰蒙蒙着有些阴沉,可是陆一帆却觉得,自己好像却随身携了一个小太阳,温暖到他觉得所有的难过阴霾,都能被他驱散掉。
多么温暖啊!
他一时间万语千言涌上唇边,却又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只是温柔地,再一次揉了揉他的头,微笑着,往前走去。
两人回到家天色已然昏暗,刘婶已经在厨房点起了炊烟。而因为陆一帆地到来,熊羽也被短暂地放了一回假,不用在厨房里面帮忙,反而陪陆一帆看起了昨天晚上的春晚回放。
要说他们看得津津有味,那一定是扯淡。不说津津有味,两个人各怀鬼胎地坐在炉火边,对着浮夸的小品谁也没看进去。瓜子,花生,板栗铺了一炉面,两个人的手却偷偷摸摸地牵在下面。
——互相较劲着要包住对方的手。
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这场偷鸡摸狗的暧昧立刻就演变成了宣誓男子气概与家庭地位的象征。大花在一旁见怪不怪地看着这俩无聊地争斗,耷拉着尾巴扫一扫地,轻蔑地藐视了一会儿这俩货明秀恩爱的恶劣行为,就起身跑出去找自己的“姘头”——大黑狗——去了。
熊羽噗嗤一笑:“看到没!大花都觉得你幼稚!”
陆一帆被熊羽钳住了双手,此刻一股“体位不保”的担忧迎头砸来,奈何几欲挣扎却不得要领,又不敢动真格,只得嘴上找补:“谁先开始的,熊二羽!到底谁幼稚!”
“被戳破偷摸对方的手”此等行为万万不至于让熊羽如今的脸皮红上一红,他喜笑颜开地耍无赖:“谁先开始的!陆一帆,贼喊捉贼啊你!”
一帆翻了个大白眼儿,懒得跟此人一般见识,几步跑到门外去了。
“喂!熊羽出来!”他刚出门就叫了起来:“又下雪了!”
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又撒了一层盐粒子,而穹顶下的小山坳里,纷纷扬扬的雪花如鹅毛一般落在了早已休耕的土地上。
熊羽拿着围巾跑出来,看见站在庭院中央被大雪包围住的少年,心“噗通噗通”地狂跳。
他想起老刘上课念得那句“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而此刻人在画中,美得像一个他根本不敢醒来的梦。
他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自己的手以证真伪,然后念道:“……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仿佛是被蛊惑了一样,他捏着围巾走进了立在庭院中的陆一帆。雪落在二人的头顶却固执地不肯化去,而熊羽就在这突如其来的漫天大雪中,看着陆一帆通红的鼻尖,亲手一圈又一圈地为他围上了围巾。
“冷。”仿佛是为了回应陆一帆眼中的情意,他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别感冒了。”
四目相对,一帆适时地抓住了熊羽的手,然后把那只余温不减的手摁在了自己的心上,愣愣地开口:“这里烫。”
熊羽的眼神移到了他的左胸口,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嗯,烫。”
暮色渐沉,月光在裸露的土地上跳动,不远处的松枝抖落了身上的棉被,偷偷打了个寒噤。它们都不敢放大动作,因为生怕惊动了两个孩子此刻四周,那远离风寒的暖意,和萌发已久,亟待春日到来舒展新叶的的枝条。
“吃饭了——”厨房里的人在喊了。
熊羽缩了缩手,眼圈微红:“进去?”
“……好。”陆一帆喑哑着说。
是夜,他们终于光明正大地面对面躺在了一起。
(此处爬过小河蟹~)
陆一帆亲了亲熊羽湿漉漉的眼睛,心安理得地把他抱在了怀里:“睡吧。”
“好。”熊羽闷闷地在他胸口道:“下次我再帮你。”
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屋内睡意正浓。
这一觉熊羽睡到了第二天的10点多,抱着被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身旁处早就冷透了。他揉着眼睛下了楼,看见陆学霸果然正在围着炉子写他的物理卷子。而不同的则是,屋内暗香浮动,窗台上竟不知什么时候,瓶插了一只刚开的腊梅。
黄灿灿的,毫不羞恼地吐向冬日的晴空。
“早。”陆一帆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昨晚上后山腊梅开了,早上刘婶儿就去折了一枝。没看出来刘婶儿那么朴实一个人,还会……”
熊羽打了个呵欠,见怪不怪道:“我妈当年可是村里一枝花来着,听说不少下乡的知青还追过她。大清早的还这么刻苦,真是让人汗颜,今天可是大年初二!你都不歇一歇么?”
陆一帆放下笔,伸了个懒腰道:“寒假最后也许会有华大的冬令营,要是入选了得早些做准备。”
熊羽闻言顿时失落,拿着牙刷到客厅来一边刷一边咕噜道:“怎么没听你说?那你不是待不了几天又得走?”
陆一帆笑道:“你以为我心急火燎的大年初一就赶回来是因为谁?”他复而拿起笔:“我姐打了电话,估计下午两三点就能到,刘婶儿已经去县里接她了,刚走。”
“诶?”熊羽来精神了:“那咱们找豆豆去?我妈昨儿说爷爷最近高兴地很,身体也好了不少!”
陆一帆失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从昨天开始就有一个疑问……”
“你说!”
“你都不写寒假作业么?”陆一帆一击制敌,紧追不舍道:“刚放假因为要打工,没时间写也情有可原。现在呢?”
熊羽语塞半晌,打马虎道:“……啊哈哈哈哈哈,不着急不着急!时间还长呢!留三天够了!”
“写吧!”陆一帆拿出笔隔空扔给他,微笑着眯眼:“写完就走。男朋友亲自陪你写,不收费!”
“嗷~~~~”
新春佳节,大概也只有陆一帆这样的人,会安心在家里写作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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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商县省道的雪还没有化干净,一媛捏着橘子下车的时候差点滑了一跤,被刘婶儿及时地扶住了。
“慢着点!今年雪大,路不好走。”
一媛虚弱地笑了笑:“瑞雪兆丰年,干妈,明年有好收成了。”
刘婶欣慰地点点头:“是啊!庄稼人一年到头,不就盼着这么一天么?咱们先回镇上去,把行李放了。一会儿陪干妈去个地方,两个孩子在家里写作业,不着急他们。”
一媛侧眼瞥见刘婶车上那一沓纸钱,心中明了了。
果不其然,她们来到了县里的公墓。
一媛的手一直在发抖,但她还是强行让自己稳定了下来,一言不发地跟着刘婶儿,来到了一座墓碑前。
“孝子熊鋆之墓,贰零壹零年陆月伍日”。
一媛往后退了一步,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以免让自己崩溃地哭出声。
刘婶儿步履蹒跚地蹲下身子,将纸钱和蜡烛在墓前点了,眼中已然老泪纵横。
“儿啊!过年了!妈来看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河蟹过境,寸草不生。
☆、聚散
大约是老天爷也不忍心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隆冬的风吹下常青树上簌簌扑落的雪,南商县刚晴一中午的天空,又满是灰霭。
刘婶呆呆地流着泪,好一会儿才说:“一媛,这就是我那大儿子,你来跟他打声招呼吧。”
一媛走上前来跪下,却已经哭成了泪人。
刘婶抹了抹眼泪,说道:“今年六月份的时候,省城里有个要高考的学生不知怎么的想不开要跳楼。听人说当时人学校里老师校长都在那儿劝,我这儿子才刚当上辅警一个月,连个正式的编制都没有,单枪匹马地就赶过去就去救人。那学生的家长失心疯了一样,在街道上到处砍人,还挟持了那孩子的班主任威胁他们。大鋆好不容易救下那老师,结果自己却……”
刘婶隐去了结果,哽噎道:“后来他同事赶过来送到医院里,已经都来不及了。他的单位本来要把大鋆埋到市里的公墓里,我寻思着他一定也不想待在那儿,就给那些领导说好话,把他火葬了,带回来安置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