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所知的(3)
哒哒哒,哒哒哒。
摄影助理踩着她的细高跟,第三次来催促径自离开的穆云辉。她第二次来找人时,分明瞧见穆云辉已然挂断了电话。她本以为他会随后跟上,哪想到这人兀自待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个动静。
焦头烂额的摄影助理捂住嘴巴,打完喷嚏又猛咳了两声,随后踮着脚小跑回摄影棚。病毒性感冒已经够折磨她的了,假也不敢请,下班后她还得跑去医院挂好几个小时的水。奖金千万不能再被扣了,她瞥了眼面色冷峻的老大,在心里默默地画着十字。
宁易见事态不妙,在拍完自己的个人部分后匆匆出来,揪了人回去,再三道歉。他斜眼看了看穆云辉,得,今年过得太-安生,他都快忙忘了这家伙的另一副面孔。宁易微微摇头腹诽,怎么会有人能将如此真诚的歉疚和随性完美自然地融合在一张脸上?
他乜了眼光头摄影师下撇的嘴角和角落里窃窃私语的化妆师,习惯性地仰天默念心咒。时尚圈的人有着怎样的性情,他们晓得个八-九分。宁易自觉自个儿还挺看得开,他寄希望于日后微博上诋毁的话语能够像方术养的猪笼草一样,没过三天就蔫了。
早在成团之初,宁易就得知了穆云辉亲姐曾是一名乳腺癌早期患者的实情。穆云辉向他们和经纪人张榕解释过,他的手机必须要保持二十四小时的畅通,从而不会错过他姐任何有可能会发生的突发情况。公司的人有能体谅的,有不能体谅的,说到底,人与人的悲喜并不全然共通。利益也是。
宁易收回发散的回忆,拿肩膀不经意地撞了下盛渡。无人问津的柿子被盛渡给吃完了,身为队长,宁易对老幺走到哪儿吃到哪儿的行为表示很无奈。他再次看向换完装坐在真皮沙发上一遍遍吐烟圈的穆云辉。显然,冷酷光头并不吃姐弟情深这一套。周围的人——哪怕是初次接触,仅从摄影师利落的手段和锋利的嗓音中,便能意识到这样一位权威有着何种坚硬的、锐利的、特别的精神。
此时此地,低沉的氛围转换到了被摄的那一方。倒不是说穆云辉神色中的沉郁是受到摄影师那当众对他本人毫不客气不留情面的影响,沉郁慵懒恰恰是那位摄影师给出的要求。
只不过——控制吐出的烟的飘向和形态?他抽烟的次数屈指可数,再给他十年他也练不出来。
穆云辉极力压抑着嗓中强烈的不适感,目光越过给他整理发型的化妆师的头顶,朝队长丢过去一个“要死”的眼神。深沉的目光划过那位摄影助理的时候,摄影助理迅速移开久盯的视线,边咳嗽边抬手整理耳边的碎发,借以遮挡自己的脸颊。
经手的香烟一根接着一根,抽到后来,穆云辉懒得去分辨这究竟是一种惩罚还是摄影师对其作品的精益求精。他不清楚时间过去了有多久,每一刻于他而言都是扭曲的、变形的、膨胀的、凝滞的。
冷酷光头在显示屏前与助理交流了几句,随着一阵点头,终于肯放过他。穆云辉换下真空西装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关在离得较远的一个洗手间里,狠狠地尽情咳嗽,直到队长宁易来敲门问话。
穆云辉洗了把脸,顶着一张展开的面纸出了洗手间。他拽了拽冷汗湿透的上衣,对宁易说:“我口罩呢?”
“这儿。”宁易给了他一副新的。
“今天的事——”
“有什么上车再说,”宁易将穆云辉的外套递给他,“野草对鼎延的比赛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郎豪他们早下去了。”
穆云辉这才记起来还有这一茬。他披紧外套,将拉链一下拉过鼻梁,只露双眼睛在外面,和宁易并肩下了楼。到了车上,他们的生活助理小汤先是将纸巾药片保温杯交到穆云辉的手上,然后在手机上向张榕汇报今日的情况。
郎豪、方术和盛渡三人头凑一块儿,讨论要点的外卖。宁易在听到“日暮里的鲍鱼饭”后也饶有兴致地加入了讨论。穆云辉翻了会儿手机菜单,觉得头晕,便歪在一旁,口头指挥郎豪下单他想要吃的菜。
“鹅肝寿司没有了,给你换炙烤金枪鱼吧。”郎豪划拉着菜单说。
“蟹宝来三个。”穆云辉拢起半长的头发,用电话线发圈扎了个丸子头。
“大哥你不腻啊?”郎豪从手机屏幕前抬起眼来。
“蜂蜜杏仁豆腐来两个。”盛渡插了句嘴。
郎豪扭头,冲企图蒙混过关的老幺眯起眼,假笑道:“你自己有手机。”
☆、长话短说
穆云辉手捧保温杯,漫不经心地看郎豪和盛渡拌嘴。宁易就穆云辉冲出摄影棚后棚内的情形与他简短地交流了几句。
“你姐没有事就好。”宁易拉开打闹起来的郎豪和盛渡,把目光转向了欲言又止的穆云辉,问他:“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告诉我?”
穆云辉的目光扫了一圈车内。他翘了翘嘴角,卖起关子,只问了句:“老易,你还记不记得,六月份我们去东京拍新一季Monsoon,你在浅草寺求的签上的话?”
宁易困惑地看着他:“说我下半年有贵人相助——怎么了?”你小子想抢着当我贵人啊?队长大人嫌弃地往后缩脖子,双下巴都给挤了出来,满脸写着“这福气我不要,换下一个”。
穆云辉吹了吹保温杯口的热水,笑着说:“别怕呀,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那你还是别说了。”
“啧啧,”穆云辉妖冶的笑容在热气中越绽越大,“提升逼格的机会你不要?”
听到“逼格”二字停下手来张望一眼的郎豪夸张地打了个哆嗦,凑到宁易耳边,用大家都听得清的声量跟队长耳语道:“他是不是烟抽多上头了?”
穆云辉翻给郎豪一记漂亮的白眼。他含着热水仰头吞下感冒药,甩给宁易最后一句:“你的英语又要有用武之地了,赶紧再给郎豪恶补一下,我看他说得最溜的也就歌里那几句英文,其他的都烫嘴。”
“你这误解毫无根据,”郎豪皮笑肉不笑地说,“前天粉丝接机还有小可爱夸我口音迷人呢。”
“哦?”穆云辉挑眉。
郎豪被他这么一激,立马念起随手翻到的一条英文:“…head into my location…beyond your i↓ma→gi→na↘↗tion↘……”
“Well, well.”
“Beautiful British accent.”
车窗外倒退的景色渐行渐缓,熟悉的建筑物唤起众人心中家的味道。蓝紫色的夜幕纯粹而静谧。树木的剪影三三两两地耸立着,纹丝不动,不偏不倚。一旁的助理小汤好几次翻看手机,打字打出手指残影。宁易瞄了瞄,却也没管。反正到家后他会上楼当面和张榕谈一谈。谁叫天公作美,在张榕的公司急需资金周转的时候,他刚好有那么一笔现金,买下了她出售的房产——确切点说——房产之一。她和他一个住顶楼,一个在五层,算起来做邻居的时间比做恋人的时间要久得多。
而张榕担任他们经纪人的时光则更长。她见证了太多的世事沉浮,看着他们羽翼渐丰,花团锦簇。一起笑过,争吵过,欢呼过,流泪过。她领着他们推开光彩夺目的舞台之门,而他们回报以赤诚。她与他们互相成就着对方,携手赢得一路的欢庆与喝彩,荣耀与青睐。
在那荣耀的光环之下,有神志清醒的人,有乱花迷眼的人,有伺机而动的人,有惹事生非的人……人们怀着或同或异的心思,在名为欲望的丛林里扮演着各自的角色。迷雾之网在笼罩宁易穆云辉等人时,先收束了对张榕的钳制。
有时,命运会推人一把,然后躲在幕后静观其变。
张榕与老东家神林娱乐的高层理念不合已久,公司股东之一的安如山更是仗着老资历对其极尽排挤打压之能事。本职工作外,她除了斡旋于权力的倾轧之中,还要分神对抗来自安如山的某些龌龊邪念。宁易穆云辉他们看在眼里,心中都做起了打算,不仅仅是为了对他们有恩的张榕,还为了他们自己今后的前程。命运的齿轮各自运行,她斗争在她的战场,他们奔跑在他们的跑道上。相互之间虽不曾明确透露过用意,彼此还是有那么点感知。
后来,经过深思熟虑的张榕与神林娱乐分道扬镳,创办了自己的经纪公司——宇内光来。
没过多久,宁易和穆云辉从属的男团TGM合约到期,内部七人阵营一分为二,钟卯川、白彦、温榆、VV仍留神林娱乐,队长宁易、主唱穆云辉和舞担郎豪则跳槽到张榕的宇内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