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有白(136)
沈听白轻轻笑了一下,说:“好。”
许妟之抱起沈听白,一步一步往楼下走去。楚添源站起身,说:“晨阳,你们先回去吧。有许妟之在,沈听白不会有事。”
“好,添源,你脸色看上去很差,我陪你去医务室?”
“没事,我...”
“楚添源!”周凯跑上来,一把抱住他,“没事了源源,爸爸在。”
楚添源第一次没有回怼周凯,只是低着头,小声说了句:“我爸叫楚闻川。”
“好了好了,”周凯给他拍着背,轻声说:“辛苦你了,源源。”
周凯给赵晨阳使了个眼色,赵晨阳带着自己班里的人走了。
楚添源和周凯靠着墙并排坐着,楚添源抱着膝盖,看着操场,说:“周凯,我差点失去了沈听白。”
如果沈听白刚才没有恢复意识,如果再慢几秒...如果那一口气喘不上来...
他低下头,把头埋在膝盖里,说:“我上一次看他这样我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一次,我还是没有一点办法。如果没有许妟之,怎么办啊?”
周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添源,不会有这个如果。有许妟之呢。”
“我知道,我知道啊。可是,那是许妟之在的时候啊,万一许妟之不在呢?”
“他不会...”
“我不信。”楚添源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说,“许妟之这小子跑过一次,我就不信他了。”
“楚添源,你嘴下留情,少怼他几句,他不会跑的。”周凯笑着说,“再说了,看他对沈听白这样,他哪里舍得跑啊?我猜他之前离开也是被逼的吧。”
楚添源点了点头:“是,他是被他爸带走的。”
“那不就好了?又不是他自愿离开的,你生什么气啊?”
“我不管!一起长大的三个人少一个都不行,他敢再跑一次,我跟他绝交!”
周凯笑着问:“你就不能想点好的?这么悲观啊?”
楚添源不讲话了。周凯继续说:“我觉得,就算之后许妟之真的因为什么原因被迫离开了,他也一定会回来的。”
楚添源抬起头来看他,周凯看着他笑着说:“直觉。”
“狗屁直觉,你给我滚。”楚添源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利落下楼,看都不看周凯。
周凯跟在他身后,笑着说:“诶楚添源,你这样我很伤心啊。我也是你好朋友啊,你怎么不想想我啊?”
“滚滚滚!我有个叫周凯的儿子,没有叫周凯的朋友!”
周凯跟在他身后,松了口气。下到三楼的时候朝走廊外看了一眼,已经没有人躺在那里,也没有猩红的血迹,只有被大量的清水冲刷过的痕迹。
☆、无法承受失去
那个周五,大家看着许妟之一路从楼上跑下楼,抱着的沈听白脸都埋在他怀里,看不清神色。看着一个温柔清秀的少年以一块白布的结局,于那个夏天彻底消失。
一个周末以后,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以及第二次十校联考如期而至,整个年级只有一号考场的三个人缺考:
高二三班的许妟之,高二三班的沈听白,高二三班的宋思远。
那天离开以后,沈听白就病了。他一直反复着发高烧,最严重的一个晚上他烧到41度。他意识不清,胡乱喊着好痛,甚至几次昏厥。医生和护士忙了一晚上,才把他的温度降下来,稳定住。许妟之和白兰心也守了一晚上,白兰心急得喉咙上火,哑得话都说不出来。
整整三天,许妟之几乎没睡。他一刻都不敢离开沈听白,他一离开沈听白,沈听白在睡梦中就会哭。
沈听白又回到了初三那年整夜整夜做噩梦的时候。
他被噩梦魇住了。
他梦见了裴荣,他时而是张牙舞爪的怪物,时而又是温文尔雅的伪君子。他站在沈听白的面前,用他惯有的虚伪的笑脸对着自己说: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他梦见了宋思远,前一秒那个清秀温柔的男孩还在和他交流难题,下一秒他满脸是血,浑身是伤的趴在他的面前,哭喊着问:你为什么不救我?
他在一个又一个的噩梦中受尽折磨死去,又在新的一个又一个噩梦中接受新的折磨。
他被黑暗追赶着,吞噬着,漫无目的地奔跑着,直到筋疲力尽,最后倒在红白灯塔下。
他转头看着身旁的人,那人微微眯着眼,注视着远方。那人是这样好看,让海风忍不住伸出手,轻抚过他的发梢,太阳也偷吻他的鼻尖,留下熠熠生辉的亮光。
“阿妟!”沈听白猛地从噩梦里挣脱出来,从病床上惊醒。
许妟之正趴在他的床边小憩。几乎是沈听白刚喊出他的名字,他就抬起了头,握住他的手,说:“我在。”
惊魂未定的沈听白坐着大口喘着气,许妟之捏着他的手心,等他缓过来。
许妟之倒了杯温水给他,他低着头喝了两口,这才聚焦成功,抬起头来找许妟之。
他看着许妟之转过身把水杯放在床头柜,又转过身来给他调整枕头的高度,给他提了提被子。他的眼神一路往上,看到许妟之脸的那一刻,眼睛就红了。
“怎么了?别哭。”许妟之握着他的手,温柔地说,“哪里不舒服?”
许妟之看着他夺眶而出的眼泪,着急地问:“怎么了?身上哪里痛?头痛吗?想吐吗?我去给你叫医生。”
许妟之刚起身就被沈听白拉了回去紧紧抱住。他在许妟之怀里哽咽地问:“我的阿妟,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许妟之拍着他的背,轻声在他耳边说:“我没事,别担心。”
沈听白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疲惫的神态,他的手指摸过下巴,甚至有一点点刺刺的小胡茬。
“多久没睡?”
“刚睡过。”
“几天没睡?”
“每天都睡的。”
沈听白看着他不讲话,许妟之说:“真的,不骗你。”
沈听白将信将疑地松开他,许妟之微笑着说:“我去叫医生来,等我一会儿。”
沈听白一下扯掉自己手背上的吊针,抓住转身的许妟之把人往回一带,按在身下亲吻。
许妟之的错愕程度大到他都忘记了回吻。他怎么会...应激之后,还愿意吻我?
他不敢抱他,只好垂着双手,任由沈听白跨坐在他身上。
“抱我。”
听到他的要求,许妟之这才敢伸出手把他的腰握住,然后慢慢地抱住了。沈听白吻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躺在他怀里喘气。
许妟之扯了一张纸巾,给他把手背上的血珠擦去,轻声问:“疼么?”
沈听白回道:“疼,疼得要死了。”
“给你呼呼。”许妟之举着他的手吹气。
“手不疼。”
“哪里疼?”
沈听白指着自己的左胸口,抬起头说:“这里。”
许妟之抹去他的眼泪,吻了吻他的额头,说:“我一直在,不疼了,小白。”
“就是因为你,我疼的要死了。”沈听白揪着他的衣服,忍着不哭,说:“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你照过镜子吗?”
“对不起,小白,我平时就不爱照镜子。”
“...你还敢顶嘴?”
许妟之轻笑了声,回道:“我哪敢。”
“过了几天了?”
“三天。”
“你跟我走。”沈听白起身,抓着许妟之的手腕往体检中心走。
“小...小白。”
沈听白指着体重秤,说:“站上去。”
许妟之犹豫了一会儿站上去,沈听白一看数字,顿了一下,说:“三天,你瘦了八斤?”
许妟之走下来,拉着他的手,说:“瘦得快,胖起来也快,再过三天体重又回去了。”
“你他妈以为坐过山车?”
许妟之诧异了一秒:还会骂人,好鲜活的小白...
沈听白自己站上体重秤,又下来,冲着他说:“我躺了三天,才瘦了四斤,你八斤是怎么回事?”
许妟之低着头:“......”
“我要是晚醒几天,你是不是要躺我隔壁去了?”
“对不起,小白,别生气。”
“我这是生气吗?!我他娘的这是心疼!”沈听白气鼓鼓地说,“养了快一年,才把你养胖了三斤,你三天给我倒瘦五斤?”
“我错了。”
沈听白抱着手臂背过身去不看他。
许妟之绕到左边看看他,又绕到右边看看他,委屈地说:“小白,我错了,宝宝,别生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