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时雨+番外(89)
正想着,门扣扣一响。
开门见到一个工作人员,年龄大些,脸崩得老直,开口就带着责备,说沈浔的电话一直在响,似乎有急事,破例让他回一个电话。
沈浔道一声谢,拿过来一看竟全是时隐打来的。
他眉心一跳,今天不是高考吗,这怎么回事?
他急着回拨,拨过去却又没人接。一连拨了几个,沈浔急了,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你接电话啊……”
忙音一声一声敲着心脏,越是不接他越是心慌:“快接啊……干什么呢?”
一直打不通,工作人员不耐烦了,张嘴吐出好几句话。那些话到了沈浔这儿却都被他屏蔽了,意大利语弹舌就和机关枪一样,笃笃笃地弹得他脑仁痛。
一情急,沈浔飙出一句中文:“你别说话,我打电话呢!”
这电话大半夜的打了好几十个,那都不知道是出了多么要紧的事啊。
沈浔不停回拨着,一边喃喃:“你接啊,再不接我就直接飞回去了!”
“你接啊……”
“接电话啊崽……”这么说着,忙音突然断了,紧接着传来细微的气流声,是接通了。
沈浔急忙开口:“崽,怎么了?”
那边好一会没声音。
沈浔又问:“怎么了啊?”
“浔哥……”时隐声音哑了,“浔哥——我们,”时隐顿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口一直抵到了嗓子眼,叫他疼得开不了口。
“怎么了?”沈浔手心出了薄汗,又问一遍。
“我们就这样吧。”
天空好像滚过一声闷雷。沈浔手里的刻刀一下戳进肉里。
他刚才说什么?
沈浔咽下一口虚无,嘴唇哆嗦:“什么就这样?”
“我说我们算了吧。”
“算什么呀!”
“别联系了……”
“为什么,你别吓我,”沈浔视线飞快地移动起来,眼泪满溢着,是焦急是惊诧,“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马上就回来了,这就回来了,你等我回来说……”
“不用啦。”时隐无力笑了一声,“机票怪贵的……你自己好好的吧。”
“嘟”一声,这电话就挂了。
像是一刀切断了命脉,电话里一片死寂。沈浔愣了半晌:“隐仔?”
“你说什么啊……”
什么叫算了?这就算了?
我做错什么了,你就说算了?你这样算什么啊?
他拿起手机疯狂的回拨:“时隐!你说什么啊!”
“什么叫算了,你说清楚!”
“接电话啊!求你了,接电话啊……”
“你说清楚……”
这一通电话再也打不通了。
工作人员在一旁勒令他交还手机,再打电话就退赛。
“他妈的退就退!”沈浔急吼,一把推开工作人员就走了。都怪这破比赛,让他联系不到男朋友。
他身后七八个参赛者伸头看着,稿子落了一地。认识的留学生喊他:“沈浔,你干什么去?”
“最后一场了你疯了?”
“佛美你不上了?!”
沈浔狂奔而出,一去不回头。
*
时隐关了手机,整个人躺在地板上,用手捂着嘴好不哭出声来。
他终于说出来了,拖了那么久,他终于和沈浔断了。
他脑子里飞速地荡过那些他们相爱的场景,他们说要一起努力,他说他们一定会前途无量,他说他要考个好大学,他说他会追上他的……
他说他会永远喜欢他,他们放过烟花,说过要一辈子在一起……
可是最后他还是说,“算了”。
他撑不住了,一万里太远了,说一万句我爱你也填不平这点距离。
现实这一巴掌抽得好痛,这一年多,他们所有的苦楚都只有自己扛,为了不让对方担心,还要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
他好累啊。
他想起那天楚倩来学校找到他,带着一脸怒色:“你把浔浔怎么样了!他不是这样子的,是不是你教坏他了!”
她的指尖染着点淡红色,明晃晃地抓着他的领口,像把索命的刀子。老李和孙莉在一旁拉都拉不开。
“他从小都听话……他怎么可能会是同性……”楚倩那双眼睛里带着死气,在大庭广众之下猛推时隐,“是你勾他的对不对!你说话啊!”
时隐摔在地上,面子碎了,心也碎了,他说:“阿姨,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我要他人,你给我找回来!”
楚倩的巴掌来得像一阵沙漠里的急风,飞沙走石一下划伤了时隐的脸颊。
他只能说“对不起”,但他也不知道他错在哪。
楚倩崩溃大哭,动静传了整个学校。时隐在那乌泱泱的人头中,只垂着头,不断重复“对不起”。
他也是个骄傲的人,但他现在红肿着脸,脖子上压了万钧之力,在人群中抬不起头来。
楚倩哭了好久,最后撂下一句,有气无力的:“你喜欢他是不是?你想清楚了,他那么优秀,你舍得看他这样毁了吗?”
“你们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你看看别人怎么说你的,你跟他在一起只会害他!”
“阿姨求求你了,你别害他了好不好……”
……
一句一句像针一样扎他。
他是喜欢沈浔啊,他就想努努力,和他一起走……
结果还是奢望了。
收回思绪,时隐盯着小阁楼里黏着灰的天花板,扯出一个苦笑:“自不量力……”
他用了一两年终于搞清楚了,他们原来真的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
不管他再怎么努力,都追不上沈浔。
沈浔走得好远,他已经连脚印都看不到了。他只知道他的浔哥好忙啊,浔哥学的东西他都不懂,甚至说的话他也理解不来,这谈的是哪门子恋爱啊。
他拖累他好多年,要不是他,沈浔也不至于被流放去意大利,不至于闹得家庭不睦,不至于和他一起承受骂名……
他本来该有更好的前途,就因为他,一个人被扔在意大利,一个贵公子一边上学一边打工。
沈浔自己的生活费都不够了,还顾着给他攒机票钱、攒补习钱。
他不说,但时隐看得出来,人都瘦了,偶尔视频一下,沈浔都遮着黑眼圈和胡茬不让他看。说什么没开美颜不好意思,明明就是熬了好几个通宵又不想露馅。
他们的爱是消耗的,正好应了沈浔送他的那只荆棘鸟,彼此把最长的荆棘刺入胸膛,耗得心血都流干了,只可惜也没养出一支玫瑰。
时隐发起了高烧,一个人躺在漆黑的小房间里,咬着牙,抱着已经关了的手机,好半天从哭腔里挤出几个字。
依稀辨认一下,说的是——“浔哥,浔哥,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但是我撑不下去了。”
“对不起。”
第67章
沈浔什么行李都没收,直接打车去了机场。他脑子里全乱了,又痛又急。
说什么分手,他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说分手?
他忙得焦头烂额的,披着盔甲冲锋陷阵,只把后背留给时隐,可他怎么忍心就这么捅一刀?
沈浔靠在计程车后座,用手掌遮着眼睛,隐忍半晌,脸上的肌肉一抽搐,哭出声来。
时隐,你他妈的混蛋!
你怎么忍心这么丢下我?
那帮留学生追出来,学校的老师也打电话过来,像群蜂子似的围着他嗡嗡诘问,问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在这种时候退赛。
但他哪有心情解释,吼出一句:“我他妈的就是有病!跑那么远来打工,还莫名其妙被甩了,我不是有病是什么?”
他在机场,心里急得像让油煎了一样。什么比赛,不比就不比了,弄丢了男朋友,佛美他都不想上了。
最近的航班还有八小时才起飞,他几乎每十分钟就找地勤问一次是不是真的没位置了,中转的也行啊。
地勤都让他惹得不耐烦,说先生您再无理取闹,就叫保安了。
沈浔就暗骂一声,再回候机大厅坐着等,像条刚捞出水的鱼那样四处扑腾,坐立难安。
他还在给时隐打电话,那边不接,他就隔空骂:“小混蛋,你不接是不是?甩我就甩我,你他妈好歹把话说清楚啊!”
“你当我什么人啊,随随便便说分就分?”
“你说你要来找我的,你怎么能……你骗人!”
世界那么大,直到这会儿他才明白,他们只是落在汪洋大海里的两粒沙,随波逐流,让浪打得分崩离析。